夜黑光淡,一隻巨蚌橫於路邊,隱匿於雲氣之中。
此地已經偏離官道甚遠,卻因為分出的那縷蜃氣,許多人不知不覺來到此處,被蜃怪吞噬了生命。
“話,蜃這東西不該出現在這吧?”
“嗯,而且此蜃還在不斷衰弱,是依賴吞噬附近生靈才得以維持。雖然不知背後有什麼故事,不過並非土生土長,解決起來會容易很多。怎麼樣,老哥你的符炸沒炸呢,別是蔫了?”
莫雲蹲在樹梢上,向下瞥了眼圈在樹下那幫被蜃迷惑的人,道:“那幾個替身是中了你咒術的土匪,隻要他們受到生命威脅,‘裂陽爆符’就會被觸發,但要隻是被迷惑就無可奈……”
話未完,那比客棧還高的蚌殼上忽然龜裂開一片,有金色光芒從中透出,伴隨著灼灼熱氣,無形勁力將周圍濃厚蜃氣都推開些許。
就在蜃怪甲殼破開的刹那,莫曉雲便已經動了。
雖是成年遊曆下,但曾經狩靈的經驗可不少。身形一瞬便到了蜃怪近旁,靈劍“羽音”出鞘,化作金鐵寒光刺破甲殼。那禦劍之術何其之快,等莫君竹趕到的時候,人早就沒了身影。
自知靈力低微禦不得劍,莫君竹也不緊趕,來到蚌殼下邊敲了敲,心中暗自估摸硬度,遂從懷中掏出一對甲片掛在手上。等再伸出手時,就見那堅硬如鐵的甲殼卻似豆腐一樣,被扣出五個深深的指印,接著力勁運起,人便輕鬆攀登上去。
蜃這東西,麻煩在兩項能力:一曰“海市”,一曰“蜃樓”。這賦之一是製造幻境的能力,屬於心念之力,常用於迷惑,另一種則是幻化形體,那客棧便是以此形成,因為是真實之物變化,若道行夠深,勘破真實之法也不會奏效。兩項能結合,常是無往不利,與之接觸者稍有不慎便會溺死在幻境之中。蜃怪的殼內,真實與虛幻相互混雜,變幻莫測,由其所構建的海市蜃樓環環相扣,真要陷進去,想脫身可就難了。照理來,別幾張符籙,便是再來堆高破壞力法器也為此能從裏麵破開蜃創造的世界,除非是在介於混沌之間的那一刻。裂陽爆符具有一絲開辟真意,功效是將絕大數晦暗不明之氣引爆,蜃氣能變化萬千,理論上其性質絕不會穩定,於是莫家的兩人就賭那蜃怪對生命力的急需程度,直接囫圇吞棗,不會將人拉入幻真世界再慢慢消化。就結果看來,第二套方案算可以省下來了。
蜃殼之內,盡是氤氳的氣息,所有血肉早轉化為蜃氣,團團蜃景之中,它的本體就藏匿在某一個裏麵。莫曉雲揮劍斬斷幾條幻化出來的觸手,這東西有真有假甚至真假參半,砍起來頗為費力,隻是若無護身罡氣保護,稍微挨上便會被拉入幻境中,當真麻煩的緊。
找出蜃怪本體的方法就那麼幾種簡單,要不然消耗掉全部蜃氣自然能逼出蜃,要不然就靠技術定位它的位置。要不然,那幾個下了咒的生人精魄是幹什麼用的?
正爬到一半的莫君竹忽覺手上一輕,便知裏麵已經得手。
對付這種奇詭之術,完全是會者不難難者不會,不似正道陽謀隻能以“力”破之,也就是比拚純粹的能力。類似幻術,不會破的話那就是“相逢對麵不相識”“當麵錯過,豈不好笑?”,會破,就隻是一瞬間的事,而在諸多幻境中,尤以那種意識精神之爭最為凶險。這計劃風險甚大,以莫君竹的性格自然不喜,卻也知道這是降伏那蜃怪的捷徑,況且,別人的選著他自認為無權幹涉,當初見莫曉雲心意已決便沒有反對。現在看來,果然還是有把握。
一來到蚌殼底部,便見到莫曉雲捧著顆明珠盤膝而坐,漂浮在離地一丈高的位置,清澈如水的靈氣以她為中心形成屬性氣罩,還能看見一個隻比指甲略大的蛤蜊在那氣罩中遊弋。莫君竹不懂這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不過能夠感覺到,曉雲的氣息變得更為縹緲,某種不清道不明的圓潤之感在她體內孕育——這怕是要衝擊結丹了呢!
蜃屬水,吸納萬物精魄於己身,是對生氣的掠奪。之前看到外界生機盎然,便知道它是受到了五行之外的相侮,正處虛弱之中。
不過,蜃雖屬於水行,卻並非純正的水,而是拓展出縹緲無定的雲之真意。卻不是正合了莫曉雲的名字?
端坐中的莫曉雲不動如山,與性格相反的沉靜在她身上沉澱,四周雲氣行走無端,時而如飛湍倒掛,時而慢來舒卷,時而遍染紅霞,時而暈生朦朧……恍若四時之變蘊含其中,又兼具一時動靜之妙,窮極變化之理,象山之出雲連連不絕。
不知何時,雲氣之中生長出一株蒼勁的古鬆,枝葉如華蓋,濃鬱的生氣道道垂下。
又有火蝶在其中飛舞,光華點點,幻生幻滅。土精玉羊臥於座下。
在旁觀摩的莫君竹疑惑的撓了撓頭,總覺得……丫頭這五行湊的有點偏呐。木行長生氣,火行螢火,土行主生賢佐,金行殺伐,水行蜃氣。下一步便是將這些靈融為一體,這混雜的屬性,怕要提煉出純粹的五行真意會有些困難。
忽然間,莫君竹煥然大悟,怪不得非要以意誌降伏那蜃,原來是借用馭靈之道省去打磨靈的時間。用靈訣修煉一般都是打散真靈直接吸收純靈氣,可想要神通,就得將真靈保存完整,雖直接以力壓服並無不可,這樣一來平時倒還好,可結丹之時一身靈力融為一體,便必須直麵其中所含意誌,避無可避,如若失敗便會心神受損,甚至被汙染精神、走火入魔,乃至反客為主奪舍肉身的都有。這也是殺戮過甚有害修行的原因,那殺元雖能對生靈造成克製,可蘊含的怨念雜質在結丹時就會成為劫數的一部分,唯有靠意誌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