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草原夜雨(1 / 3)

大宋太平興國四年七月,南方正值酷暑。

在熙熙攘攘的汴京城裏,貴家的公子們身上著或青或白的涼衫,手持折扇,遊走於勾欄瓦舍之間,女人則穿襦裙,三五結伴而遊,一顰一笑總牽動著那些貴家公子的目光。下將平未平,人們卻已開始習慣了這種安穩的日子。

而在此時,北部的燕雲十六州卻是另一番景象。

日漸西沉,暮色將至,靠近檀州的草原上,一人一馬正在疾馳而來。馬是青鬃馬,全身無一絲雜毛,健碩的肌肉在一跳一躍間盡顯雄姿,若有人在此看見,必然會驚歎一聲“好馬”。

青鬃馬上,一人身披白袍,在那衣帽之下依稀可見一張堅毅的臉龐,星眸劍眉,高鼻丹唇,星星白發不時隨風飄動。若是走在汴京街頭,不知要引來多少姑娘駐足凝望。倘若早些年他去參加殿試,想來那“探花”之名也定是非他莫屬。隻是此時的他卻是雙眉緊促,隱隱有不安之色。

突然,那青鬃馬一聲長叫,馬蹄頓時失去力量,一時間,馬上白袍人雙腳一遝,從馬背上縱身飛起,落地後連退數步方才穩住身形。而疾馳間那馬身也被慣性帶出數米,方才倒地不起。白袍人整了整衣袖,快速走到青鬃馬前,隻見一張血掌深深印在青色的馬身上,突兀的顏色顯得尤為刺眼。白袍人默默看著青鬃馬,馬兒也看著他,四目相對,皆隱隱有淚花。突然,青鬃馬悲鳴一聲,努力的抬起頭想要站起來,隻是卻是徒勞。

白袍人,默默的看著不斷掙紮的青鬃馬,白哲的右手輕輕撫摸上馬頭,嘴唇微動道:“與君相逢臨潢府,相伴六載,卻不想將於此地分別……君且去,莫須顧,他日黃泉路上再見。”那青鬃馬似是聽懂了他的話,再一聲長鳴,雙目緩緩閉合,再無聲息,隻有一雙清淚緩緩滑落在白袍人的手上。青色的馬身上卻也沾染了一滴淚水。

一刻鍾之後,青色的草原上豎起來一座墳包,在那墳包下,埋葬著青鬃馬,也埋葬著一塊白袍人親身佩戴的玉佩。夜色初上,在茫茫的大草原上,白袍人的身影與墳包漸行漸遠……

暗夜裏,墳包前,火把閃爍,數十名黑袍人站立,為首的一人,冷冷的看著青鬃馬的屍身。隻見那人右手從黑袍下鬼魅一伸,一股掌力噴薄而出,將那塊玉佩吸到手中。倘若有習武之人看見,一定會驚歎不已,憑借此般內力,此人便已入當今一流高手。

旁邊一人道:“這畜生中了我一掌,居然還能奔跑數十裏至此地。”

“此馬乃皇帝陛下所賜,自然是極好的。”一人接著道。

“隻是可惜了……”

“土色尚新,那人定走不遠,耶律大人今夜我等定可追上此人。”完眾人紛紛看向為首那人。

為首黑袍之人看著玉佩,默默出神,似是對旁邊之人所置若罔聞,眾人也不敢打擾。數十息之後黑袍人才冷冷的吐出了一個字:“追”。與此同時那塊玉佩,瞬間化作齏粉,飛揚而落。

雨落,瓢潑而下,此時的大草原已經很久沒有下過如此大的雨了。冷冷的雨水落在地上,雖有青草覆蓋,也不免泥濘難行。忽然一道閃電劃過,依稀間可見白袍人佇立在草地上,周圍數十名黑袍人將他團團圍住。此時除了雨聲雷鳴,再無其他聲響。

數息之後,白袍人慢慢將手伸入衣袍間,霎時所有黑袍人陡然緊張起來,隻見他從懷中中拿出了一塊幹糧,開始吃了起來。他吃的很慢,也很優雅,一靜一動竟讓人找不出絲毫瑕疵。數十人將他圍住,他卻恍若無人般,愣是讓黑袍人們升起無名怒火。

為首那人看著他,突然一笑,道:“陸孟書,陛下如此器重於你,你怎可背叛陛下,背叛大遼?儒家的“忠義”竟是這般嗎?”他笑的很真誠,講的也很真誠,好似一個旁觀者聽其言語,也會郝然羞愧,情不自禁的低下頭來。陸孟書卻沒有話,依然默默的吃著幹糧。

那黑袍人接著道:“陸國師,看在你我同朝共事六載的份上,你束手就擒,我可以求陛下饒你一命,依然可以讓你繼續當你的國師,傳授儒學,你我也可以保全先前之誼,豈不美哉。”

此時陸孟書終於吃完了幹糧,隻見他從袖中拿出一塊方帕,擦了擦嘴,擦得很仔細,仿佛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待他擦完之後,又將認真方帕折好,再次放回袖中。這才抬頭道:“遼皇陛下拜我為國師,用我推行儒法治國,我亦助陛下推行新政,實行王治。陛下不負我,我亦不負陛下。”到這,陸孟書頓了頓,突然轉頭環視一周,突然大笑道:“耶律德光你何必惺惺作態,大遼誰人不知你和蕭撻覽兩人狼狽為奸,反對大汗推行新政。兩國本是鄰邦,走到如今境地你敢和自己沒關係嗎?你以一己私欲挑起兩國戰爭,這才是不忠不義之舉。”

“陸先生端是伶牙俐齒,令人好生佩服。先生既然認為我是罪人,那邊是好了。”耶律德光笑了笑,接著半嘲半諷的問道:“隻是縱使無我耶律德光,陛下難道就不會出兵宋國了嗎?縱使皇帝陛下寬容,慈悲,宋國就不會攻打我朝了嗎?先生未免過於單純了些。”

陸孟書默默無語,良久之後歎道:“終究是意難違”

“陸先生也信意?”一黑袍人半恭半笑道。

陸孟書不答。

“既是如此,陸先生當知今日在劫難逃,意如此,先生何不束手就擒。”

陸孟書依然不答,因為他知道爭辯已然無用。從臨潢府一路奔逃而來,一路上與這些大遼武衛已經交手數十次,自己憑借高深的內力,一次次險而又險的逃出包圍,氣力早已不支,如今又是大遼第一高手耶律德光親自帶隊,縱是自己全盛時期也未必能逃出生。

陸孟書一臉悲戚之色,肅立雨中更顯淒涼,眾人心知陸孟書是要拚命了。

“看來陸國師是不肯乖乖就敷了”耶律德光揶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