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咂摸著張衢亨這個像是從土坷垃裏刨出來的名字,想到戚叁伍為自己取的大名,一樣的大踏步背離時代進步的方向,簡稱“老土”。
可是,孟紅對那個糟心的名字讚歎有加,立馬拍了板,當天就要到戶籍所為他改名。想必,張衢亨的父母,也是抱著好古的想法,為他從故紙堆裏扒拉的名字,叫人不明所以。
此時,自稱張衢亨的漂亮男孩,兩隻油手正揉著肚子,一會兒說好吃,一會兒說好飽。好好一件白棉褂子,被肆虐得體無完膚。看得小乙直咧嘴,這洗一次得費多少肥皂啊!
小乙將最後一塊雞胸肉塞進嘴裏,扒開青翠灌木的枝椏,偷瞄花壇外的情況。一隊隊保安舉著手電筒,在廣場上展開了地毯式搜查。他們逐戶敲門檢查,攪得所有人雞飛狗跳。
逃個票而已,至於嘛?小乙心裏直打鼓,將怨氣不斷地傾瀉到老師頭上。如果不是他逃票在先,就不會連累著自己逃票。不逃票就不會“拐帶”了男孩。不拐帶男孩,就不會躲進灌木叢。不躲進灌木叢,就不會被成群結隊的保安堵在裏麵......
他摸摸胸口被體溫焐得溫熱的鈔票,仔細想想,窮才是原罪。
“肉吃完了,你可以回家了嗎?”
張衢亨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我不回家,家裏沒肉吃。”
小乙氣得直撓頭:“我帶的肉,你可都吃完了。”
“爸爸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肉一頓就吃完了,但跟著你天天都能吃肉。”
張衢亨說著話,撲到小乙身上,一雙油手抓住小乙的衣服不放,登時就在衣服上留下了一對爪印。男孩抓的是衣服,揪的可是小乙的心。又得多用一勺洗衣粉了!
小乙連忙告饒:“這樣行不行?眼下我手裏也沒肉吃了,但我在九重山還要呆半個月。你聽話的話,在這半個月裏,隻要你有食材,我就每天做肉給你吃。不是自誇,我的手藝可比素齋街的師傅強。”
張衢亨的大眼睛溜溜地轉了幾圈,似乎是比較出了取舍,伸出小拇指說:“拉鉤。”
小乙微微一笑,和男孩勾了手指,達成了交易。驀地,仿佛有一陣陰風拂過脊背,令小乙感到一陣陣煩惡,脊梁的汗毛也像貓毛一樣豎了起來。
“咱們得走了,知道你父母在哪裏嗎?我先送你去找他們,或者帶你到遊客中心。但是,事先聲明,我得偷偷摸摸地送你回去。”
“我家住在山上。”男孩笑得燦爛,手指向點著零星燈火的九重山,“極霞宮的天極閣。”
小乙吃驚得張大了嘴巴,隔了三五秒才說:“現在收回承諾還來及嗎?”
............
體育館後,公廁旁。
一間平房門口,堵了三層保安,怒氣騰騰。為首的羅祠山滿眼戾氣,逼視著滿身酒氣的戚叁伍。李達和侯三腳也在人群中,模樣相當淒慘。
他們滿臉淤青、被人縛著雙手。侯三腳被逼著跪在一旁,頹喪且無助地望著戚叁伍,像是望向希望之光。李達被丁潛踩在腳下,每掙紮一次都會被重新踩得臉貼著地。
丁潛臉上盡是戲謔,像是在玩弄一隻奶狗,腳抬起又放下,周而複始。
戚叁伍掃了眼丁潛,雖然不齒但隻好當沒看見。能救所有人的,是聖人。戚叁伍是人,所以隻能救一人。
他眯縫著兩隻老眼,樂嗬嗬地說:“小羅啊,你們老大不小了,也不知道動動腦子。我那傻徒弟凡事一根筋,擄走小天師做什麼?說不定是小天師覺得極霞宮裏太過無聊,趁機找小女朋友玩耍了。極霞宮屁大點兒地方,老天師待久了都覺得悶,更何況小天師呢?”
“住口!”羅祠山吐出兩個字。
丁潛又在李達身上踩了一腳說:“這倆人是龔小乙的同夥,他們都已經招供說是龔小乙擄走了小天師。”
“小乙兄弟沒有擄走那娃娃!”李達掙紮著為小乙辯駁,隨即換來了丁潛更加用力的踐踏。一腳下去,李達剛爬到喉頭的音節,隨著一口氣被擠了出來,發出仿佛氣球被壓破的聲音。
戚叁伍說:“這是你們的地盤,你們說一,誰敢說二?”
張四爺剛喝了幾兩酒,酒意微醺,板正的臉上被抹了兩團紅暈:“近些年,你們極霞宮越來越霸道,根本就不是說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