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麵試(1 / 2)

鬆市終於頭也不回地撞進了深秋,猶如高空拋物般的樹葉子,把最後一點暑氣蓋進了地裏,幹物燥,落葉經過幾輪低溫炙烤,個個脆得堪比炸過頭的煙熏培根,風一吹,滿街的培根都在給自己翻麵。

降溫來得突然,好像人晚一步穿外套,都能被凍得原地去世,人民醫院掛號處的六個人工窗口前麵,叉成了十條隊伍。

好在人沒有夏那麼燥,十個隊伍裏的人一時都老老實實地帶著口罩低頭玩手機。

黑黝黝的腦袋密密地疊在一起,看起來竟透著詭異的和諧。

此番對比下來,住院部的十二樓就顯得冷清。陳霰白在空蕩的走廊裏坐了一會,把協會給她的資料拿了出來。

白紙黑字中間的折橫處磨出了纖維,紙要爛不爛。她視線落在“霍懾”兩個字上,心就提了起來,兩隻手的拇指無意識地掐上資料邊角,紙上凹出一對的月牙。

她正嚴肅地思考麵試被拒怎麼辦。

實際上住院部並不存在十二樓,電梯最高隻到十一樓,去十二樓要先在安全出口掃描誌願者證,再從消防通道走上去。

值班護士剛查房回來,聽她旁若無人地在走廊裏念經:“我叫陳霰白,是協會的初級誌願者——我叫陳霰白,是協會的初級誌願者——”

見她打算沒完沒了地循環下去,護士終於忍不住細聲細氣地提醒這個“陳霰白”:“101病房的病人還在休息。”

陳霰白還在想下一句該什麼,就被突然傳來的女聲嚇了一跳,她像隻炸毛的貓,一瞬間僵直了背。尋聲望去,一個護士姐姐對著她推了一下眼鏡。

兩人視線一對上,陳霰白決定她等下得滾著逃跑。霍懾資料的第一頁備注就寫著:目前需靜養。

那飽經風霜的資料上頓時又多了五、六、七、八個月牙。她理智在線,迫使自己撤回了“逃跑”的選項,但一時不知道該什麼,隻好對護士姐姐扯出一個笑。

這個帶著三分歉意的尬笑,看起來十分像五官錯位。

正好其他病房在按鈴,護士沒顧上管她,急急忙忙地走了。陳霰白像個狐獴一樣,伸著脖子看了一會,看護士走遠了,才壯著膽子站起來,悄悄往前走了幾步,貼牆站好,極心地握上101的病房門把手。

門鎖澀得擰不動,她半個身體的重力壓在上麵使勁轉了兩下,正疑心門是不是被鎖上了,突然聽見一聲陳舊的“哢嗒”。

之前用力過猛導致門瞬間滑開,她嚇得連忙又把門拽了回來,隻留了一道門縫,她往縫裏覷了一眼。

一來一回,門板扇出來一陣悠悠的涼風,門前的陳霰白從撲麵而來的風裏,嗅到了一點病房裏溢出來味道。

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那味道馥鬱又清甜,她抬頭用力嗅了兩下。

她不知道這個“霍懾”原來這麼的少女,好奇心驅使下,她輕輕推門,房間裏居然比走廊還要冷一些,探頭一看,遮光的窗簾隻拉了一半,剛好能擋住床的位置。

她一眼看見七八捧巨大的花束東倒西歪地倚牆立著,陽光從窗戶透進來,花束之前應該被人灑過水,層層疊疊的花瓣中,水珠閃現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她“嘖嘖”地看向病床,一隻半人高的玩具熊詭異地盤腿坐在陪護椅上,而熊的旁邊,有個男人正安靜地睡著。

黑色的碎劉海輕輕地覆在他額頭上,隨著他的呼吸微微地起伏,使他看起來和那隻熊一樣蓬鬆且毛茸茸的。

她未來誌願服務對象——霍懾,此時正被籠罩在柔和的日光裏。從她的角度,他自己仿佛就是光芒本體。

陳霰白幾乎是慈愛地看著他。

霍懾白睡得淺,隱約聽到門口一點動靜,眼皮輕輕一動,以為是護士來給他送藥,縮在被子裏翻身轉向門的位置,眯著眼睛看見他的病房門被緩緩地推開了一條縫,接著這條門縫中猛地飄出一顆人頭。

他半夢半醒間掃了兩眼,嚇得差點叫出來。

陳霰白本想偷偷看幾眼,沒想到碰巧霍懾醒了,十二分驚喜地拖著東西溜進了病房,順手重重地關上了門。

霍懾從床上撐著胳膊坐起來起來,驚魂未定地看著她,隻見她步跑進來,把包放在茶幾上,碰得旁邊果籃一晃。

危險分子如今都流行這樣的偽裝嗎。

陳霰白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提防了起來,她“哼哧哼哧”低頭在包裏翻了一會,把她的個人檔案找出來,雙手遞向他。

一疊A4紙直搗霍懾麵門。

他壓著火,咬牙吸了一口冷氣,實在不知道怎麼跟一個姑娘發脾氣。何況這姑娘還不太聰明的樣子。

他接過紙的同時,她僵硬地一鞠躬,隻是蜻蜓點水一般,剛彎腰就直起了身。她看著霍懾,緊張地道:“您好,我是誌願者協會的初級誌願者,我叫陳霰白……這是我的檔案,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