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後,月圓夜,黑,九曲回腸掙紮夢醒之後,頓覺心口一陣焦熱,他心想“自己千萬年來不一直都是冷血嗎,為什麼會有這種灼熱感?”然而這種灼熱感並沒有隨著清醒而消失,隨之而來的是莫名的心痛,和他俊朗的麵龐一起顯現的是冷意,夾雜著些許似曾相識的悲涼。這種情況已經好多次了。
笛子已飄在空中,悠悠然,不慌不亂,好像是明確的知道有什麼地方足以浸透整個大魚樣的崖頂,也足以浸透此時焦熱的血管。他心想,要去哪呢?目無神,麵無驚色,然而身體已起身向外移動,行至崖頂石門外時,翠笛頓時飄入足下,活像一枚靈活的船,千歲自然的抬腳落了上去,臉上出現了許許不安和好奇,直落崖底而去。
千歲知道,沿途經曆六關方可下到崖底,一關視像淺而廣,二關蓮心深不可測,三關荊棘密而廣,四關結節高而深,五關海底黑而冷,六關幻像悲而樂。而每一關都可致命。
一關乃視像。隻要離開懸空崖頂端,所到之處便生鏡籠,上下左右四周的鏡像都有虛有實,每個真實的鏡像裏的節氣與溫度相反。青龍、白虎、玄武、朱雀,四個神獸存在於四個鏡像中,均是背對千歲,但隻有一個神獸與進關之人生性匹配,若是看走眼了,隻需一片刻便灰飛雲散。翠笛飄了起來,在神獸出沒鏡像之前和匹配的神獸對視一眼,便可進入幻像,找到泉眼,入下一界。這一關,千歲很順利。
二關乃蓮心。腳踩處便生蓮花,蓮花可透又不可透,花瓣紫紅而透明,中央的蓮心呈漩渦狀,凡見蓮心處均不可落腳,落腳便自生根,慢慢花絲纏身被卷入深處,化作養料,再生蓮花。千歲下落至此境界,忽覺熟悉那麼一些,腳踩處乃是如此透明,蓮心處好似一汪血泉,像極了那個地方。這個地方所有的東西像是失去了重心,向下沉,像大轉盤一樣不斷地旋轉著。笛子此時已慢慢喪失了法力,於是他想著,喝了它吧,歸根就歸根了,看看究竟吧轉身,奮力奔向蓮心處,手攬了一捧泉水,喝下去,惡心感夾雜著血腥味,頭暈目眩的倒了,依稀看到倒下去時自己半個身子入了蓮花瓣,半個身子在外飄著,便不記了事
醒來時,翠笛已托著他躺在一片碩大的荷葉上,嘴邊已無血腥感,手上攆著一片花瓣,那花瓣清透萬分,仿佛多看一眼便會喪失心智,但此時他明白它是善意的。他把它收入懷中。放眼望去,滿目荊棘,簡直不能相信剛才那樣的花瓣竟然和此般荊棘同存於世。
三關乃荊棘。剛才所躺著的荷葉大且厚,底下是看不透的碩大塊黑色迷霧,飄飄然,四周是烏黑烏黑的荊棘叢,針尖一樣豎著,無光,無方向。茫然早已吞噬著這裏的一切,隻有這一片荷葉杵著,就像茫茫黑惡中的一片希望,竟然頓時生得可憐又可氣。有偶爾幾隻探風的烏鴉飛過,好像在漠視你向前走還是不走,千歲站在荷葉上望著這整片整片的無風、無光、無味的荊棘,它們靜寂一片,雅雀過而無聲,仿佛在告訴世間,靜寂才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就看凡人可以待多久,當然此時也可以選擇橫跨荊棘,但當他試圖跨出第一步時,成群的烏鴉便聚集飛過來,好似在黑暗中等待的獵鴉,目標明確而具有野性,黑暗中看不到它們的眼睛,隻是越靠近荷葉處越能看清烏鴉的眼睛,瞪圓了的血紅色。或許所有的野性是不具有目的的,隻是在向著獵物靠近而已,越害怕越顯得外界危險。千歲於是收回了試圖跨出荷葉的步子,靜靜的坐在荷葉上,吹起笛子。這是他第一次吹笛子,寂-----水月空禪心,他以前隻是想不起該是什麼境地該吹起它。當悠揚灌耳的笛聲飄入周邊的荊棘叢時,荷葉邊忽然生了許多朵荷苞,荊棘叢上的尖銳部分竟逐個溫婉開放,金光閃閃,光韻波及四周,所亮之處皆成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