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嘔……”
柳梅殊幹嘔了一陣,躺在床上,接過景蓮遞過來的酸梅,壓下胃裏翻騰的感覺。
她從來沒想過,不過一次,她,竟然又懷孕了。
這中獎概率,似乎也太高了一些。
若是沒記錯,她的毒應該還沒有清除幹淨,若是懷孕了,到底是壞事呢,還是好事呢?
柳梅殊有些擔憂。
蔚彥初的身體越發不好了起來,他的病發作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柳梅殊害喜嚴重,每日隻能陪蔚彥初一兩個時辰,其他時間,都在昏昏欲睡的狀態之中。
柳梅殊有些心疼地看著蔚彥初,蔚彥初昏睡的時間,竟比她昏睡的時間還要長,景颯說,他雖然在強撐著,但是剩下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蔚彥初說,他一定要堅持到柳梅殊將孩子生下來,他要看一眼未來的幹兒子再走,方能不留遺憾。
每次看到蔚彥初蒼白無力的臉,柳梅殊便很害怕他的離去。
那種害怕失去的感覺,在蔚彥初一次又一次的咳血中,變得更加濃重。
日子一天天過去,蔚彥初在咳血與毒性反複發作中,終究還是沒能等到柳梅殊肚子裏的孩子出生。
柳梅殊依然記得那日,天空中飄了一場大雪,大雪紛飛,覆蓋了整個梅林。蔚彥初看到大雪,原本蒼白的臉色突然紅潤了起來,他堅持著站了起來,由景颯扶著和柳梅殊共同走進梅林裏麵。
那日的雪下得很大很大,蔚彥初的頭發雪白一片,蒼白的臉上,暈上像梅花一般的紅暈,他像個孩子一般,在雪中跳著,竟不怕嚴寒地在雪地裏堆起了雪人。
柳梅殊早已經過了害喜的頭三個月,她小心翼翼地在雪中陪著蔚彥初堆雪人,一個又一個的雪人從他們手中誕生。
蔚彥初說,這些雪人是他送給柳梅殊肚子裏的孩子的禮物,若是以後,柳梅殊的孩子是男孩,那便叫司徒雪彥,若是女孩,一定要叫司徒初雪。
柳梅殊笑著說初雪這個名字還好,隻是雪彥這個名字太過女性化了,索性便叫司徒彥吧。
蔚彥初笑著答應著,不知不覺,竟玩耍了一天。
那一晚,柳梅殊睡得異常不安穩,她總是斷斷續續的做夢,夢到關於蔚彥初的事情,從認識到熟悉,從熟悉到相憐……
像是放電影一般,一一在夢中經過,夢中的蔚彥初,時而笑容滿麵,時而放蕩不羈,時而滿臉憂愁。
最後,柳梅殊看到滿頭白發的蔚彥初站在她麵前,就那麼站在半空中,對著她微笑致意。
“阿殊,愛上你,是我今生唯一的牽掛。”他隻是說了這麼一句話,爾後轉身,漸漸地走向濃霧之中。
“蔚彥初!”柳梅殊的肚子狠狠地被孩子踢了一下,她從睡夢中驚醒的時候,赫然發現景颯站在她的床前。
“主子,歿了。”他說完這句話,衝著柳梅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淚如泉湧。
“你說什麼?”柳梅殊大驚。
她想起那個似夢非夢的夢,慌忙從床上坐起來,披上衣服,來到蔚彥初房間的時候,蔚彥初的身子已經僵硬了。
他的臉,又恢複了蒼白不堪的顏色,他的頭發,也是蒼白到蒼涼。他的手,他的衣裳,他的……
冰冷的手,沒有絲毫的溫度。
蔚彥初就那麼平躺在床上,像是平日裏的昏睡一般,安靜,安詳。蒼白的一切,蒼白的蒼涼,若不是那冰冷的觸感,柳梅殊絕對不敢相信,那個昨日還與她談笑風生的男人,今日相見,已經天人永隔了。
“主子,隻是睡著了。”景颯像是失了魂一般,遠遠地看著遠方,“主子曾經說過,若是他死了,請將他埋葬在山頂那片梅林裏。”
“是啊。”柳梅殊強忍住悲慟,勉強站起來,“蔚彥初,隻是睡著了而已,咱們能做的,就是為他尋找一個更安靜的,沒有痛苦的,沒有紛爭的世外桃源。蔚彥初,從來都不曾離我們而去,不是麼?”
她這麼說著,踉蹌走了兩步,“景颯,景笙,景蓮,去梅林。”
蔚彥初的葬禮很簡單,他平日裏很少有朋友,除了一直賴在行宮不走的胡不歸,隻有那匹雪白雪白的馬,一直遊蕩在行宮外麵不肯離去。
蔚彥初的墓也很簡單,胡不歸找了一個自稱是風水寶地的地方,由東方洛親自刻製了一個墓碑,景颯他們這些屬下親手挖掘了一個墳墓,鑲嵌了山頂上的花石,又鋪上一層晶瑩剔透的玉石,一個簡易的陵墓便完成了。
和皇家的陵墓比起來,蔚彥初的陵墓實在太過寒酸。東方洛一直想要大興土木,卻被柳梅殊製止了。
蔚彥初,至死,怕是也沒有原諒那個皇宮吧。
母親的慘死,父皇的絕情,在還是少年的心裏留下的刻骨心痛,怕是此生也難以忘記吧。
柳梅殊覺得,蔚彥初,隻是想要一個安靜的,沒有人打擾的地方,找一個相愛的人,平平凡凡度過一生。
若是能夠選擇,若是真的有來世。
他,一定不會選擇再次降生在帝王之家。
景颯說,蔚彥初一直有潔癖,不想讓泥土靠近他的身體。
景颯說,蔚彥初最喜歡梅花飄飛,所以將他的陵墓建在梅花樹下。柳梅殊用采摘的梅花鋪滿了水晶棺。
那個風華絕代的男人,就那麼安詳地躺在水晶棺裏麵,梅花飛舞,飄蕩,紛紛落在他的身上,梅花覆蓋的水晶棺在眾人的視線中被蓋上,蔚彥初的身子也逐漸消失在梅花飄飛的陵墓中。
那陵墓修好的時候,柳梅殊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她發瘋了一般地跪在地上,叫喊著蔚彥初的名字,那種想要再看他最後一眼的感覺,像是魔怔了一般,充斥著,蔓延著,痛徹心扉。
又是一個冬日,又是落梅紛飛。
依稀記得那日的青梅煮酒,依稀記得大雪紛飛中的第一次相遇,到如今,不過才一年的時間啊。
一年時間,天人永隔,縱然再欺騙自己,她也感覺到了。
她是愛他的啊。
她早就感覺到了,蔚彥初,早已經走進了她的心裏。
若是……
若是今生沒有司徒墨。
她一定會選擇嫁給他。
若是今生她未嫁,他未娶,或許,她會選擇蔚彥初,而不是司徒墨。
可是,事情就這麼陰錯陽差。
蔚彥初,晚了一步,錯過的,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