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年6月8日。
很熱,陳飛汗如雨下。
但卻不是熱的,此時他身處病房裏,有空調,加上之前應該是處在午睡的狀態,一點兒都不覺得熱,那很快就浸濕身上恤的汗水全都是驚、懵、慌出來的。
他困惑地打量著眼前一切,然後覺得這應該是個夢。
咬了咬舌頭,又扇了自己一巴掌。
疼,很真實,絕不是夢。
那這是……
那場陰謀設計的車禍……
我竟然重生了?
而且是重生在00年、才十九歲的自己身上?
我的!
……
這裏是江淮省臨海縣縣醫院的骨科病房,陳飛看著入門第二張病床、也即是二十五號床上躺著的那個腿上打著石膏、正在熟睡的老婦,腦海中有很多畫麵和片段泛起。
好心扶人反被訛這種事被社會廣為批判大概是自彭案起,但其實這種事很早就有且一直都有,不過是未被重視罷了。
陳飛便親身遭遇過。
從此時算起,應該是在數日前的傍晚,他騎著自行車在一條偏僻路上發現一個被一輛側翻三輪車壓在腿上的老婦,便是眼前這位,姓劉,年過六旬,丈夫已去世數年。
剛剛高考落榜、涉世還未深的他在呻吟和哀求聲下出手相助,之後又在苦苦哀求下好心背著老婦走了幾公裏,將其送到最近的診所。
再之後的事便簡單了,他被人反咬一口,訛上了。
然後是得逞。
得逞的過程並不複雜,源自於事發地沒有監控和任何目擊者,這讓派出所在明裏和稀泥,暗裏卻因為老婦家找的關係而偏袒;也源自於他的父親在三年前因意外去世,母親雖然足夠堅韌和任勞任怨,但終究少了一個主心骨,碰到大事時隻能六神無主。
在老婦的撒潑打滾要死要活、以及其凶神惡煞的三個兒子兩個女婿的拳頭威脅下,一個沒什麼見識的農村苦命婦女,實在做不出什麼更好的、更硬氣的選擇,唯有妥協,拿錢消災息事寧人。
莫0年的農村,哪怕是後來,一些偏僻農村的法製意識依然薄弱,碰上事時仍是以嗓門、拳頭和鬧事為主。
這一扶,扶掉了三萬七千塊,兩萬塊的賠償,剩下的是醫藥費。
盡管0年時的經濟已經發展得不錯,但這對大多數人來,仍是一個很大的數目,尤其是陳飛這樣的家庭,更是近乎於文數字。
他家三口人,媽媽,他,還有一個他三歲的弟弟陳翔。
記得這筆錢中的部分是從親戚家借的,剩下的大部分則是媽媽在走投無路之下找的高利貨,後來又因為這筆高利貸,牽扯出了一些風波。
這時他家最黑暗的一段時光,在很多年後,每每不由自主地想到此事時,他眼前總會浮現出兩個景象。
一個是劉老婦的兒子女婿們在凶神惡煞地要打矢口否認的他時,瘦弱的媽媽張開雙臂擋在他的身前,哀求對方不要動手。
還有一個是在某個深夜,在家養老狗的淒厲吠聲中、在堂屋中掛著的父親的遺像下,母子三人抱頭痛哭,哭得稀裏嘩啦,無助且絕望。
同樣是在很多年後,在他自認為已經足夠客觀、足夠雲淡風清時,他曾認真思考過這件險些改變全家命運之事,最終得出這樣的結論——
【不能因噎廢食,不能因為一個或是一群畜生披上了人皮就認為所有人都如此,該幫還是得幫,畢竟這個社會還是價值觀正常的人占絕大部分。】
【但如果能再來一次,他絕不會再那麼不成熟、那麼窩囊、那麼愚蠢。】
所以,其實還是耿耿於懷的,其實一直都未能真正放下。
隻是沒想到,竟真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好人有好報?
這是當時背著劉老婦去醫院時,其一直在他耳旁邊呻吟邊著的一句話。
“夥子你是個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