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意氣 上(1 / 3)

晌午時分,春寒料峭,細雨綿綿。

止戈城德勝門內的一條僻靜巷裏,一群乞丐正規規矩矩地站成一排。他們當中,大的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的怕是十歲不到。身上的衣物早已辨不出顏色,被雨水打濕後,像一條條破布貼合在一起,雜亂的頭發濕噠噠的垂下,遮蓋住麵龐,唯有一雙眸子依稀可見。

“全都給我聽好了,你們這群比野狗都下賤的雜種們!今有位大人找你們問話,都老老實實地答,誰要是答得好,不僅這個月的供錢免了,還有大魚大肉招呼著!但誰要是偷奸耍滑,那就別怪我不客氣,打個半死就算便宜你了,都聽清楚了沒有?!”

這話是一位身穿皂衣,腳履烏靴,頭戴紗帽,腰掛差棍的中年捕快,人送諢號“劉扒皮”。這德勝門至花柳巷一帶的乞丐,一直以來都受他管轄。其中一些不聽話或者年老力衰的乞丐早被他用各種手段“處理”掉了,餘下的都是些好收拾的半大子,方便敲骨吸髓。

見到麵前的乞丐們大多眼神驚恐、戰戰兢兢,他頗為滿意地哼了一聲,連忙側過身去,對著身旁男子,俯首、躬身、抱揖。一套動作當真行雲流水,毫無生澀之感。隻聽他諂媚地道:“崔大人,這些叫花子別看年齡,但對這花柳巷裏大大的陰溝洞都門清,您要找的人,若是……”

他的話還未完,但瞥見這位崔大人手指微晃,便自覺的閉上了嘴,悄無聲息地退後了兩步,低頭垂手,屈身而立,溫順得仿若一條訓練有素的家犬。

崔百川對這一切並不在意。區區一個捕頭,和他麵前的這些乞兒一樣,不值一提。他要的是結果,中間的過程不重要。當然,若能抓住獵物,他不介意給這條狗一根骨頭嚐嚐,畢竟聽話的狗才是好狗。

背負著雙手,崔百川向前踱了兩步。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翹起,露出兩三顆白牙,隨意地道:“誰是頭啊?”

語句很短,語調很緩,語氣很軟。相比於之前劉扒皮的長篇“狠話”,崔百川的話聽起來要溫和得多,就仿佛你在一個溫暖的午後,有人問你“吃了麼?”一樣輕鬆隨意。

然而常年遊離於饑寒邊緣,和野狗爭食的乞兒們都知道一個簡單而樸素的道理:“咬人的狗是不會叫的。”越是人畜無害,就越危險。能讓劉扒皮俯首帖耳的當然不會是個好話的大叔。下意識的,大多數乞兒望向了隊列的中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陳浩心裏念叨著這句前世的俚語,徑直從隊列中凸顯出來。頓時,他清晰的感受到,有一道犀利目光正在上下打量。他心中凜然,但麵如平湖,俯首躬身,恭敬地作揖道:“大人金安,子陳浩便是帶領他們的乞丐頭子。”

冷靜從容,這是陳浩給崔百川的第一感覺。這種感覺崔百川不是沒有過,豪門貴胄精心調教出的子嗣大多如此,但是放在如此場景下的一個乞兒身上確實違和,或者,怪異。他突然對這個叫陳浩的乞兒頭子產生了一丁點興趣。

“陳浩?這聽上去倒不像是一個乞丐的名字。”崔百川看著眼前的少年,有些玩味的道。劉扒皮一聽,連忙見縫插針,低頭哈腰地湊到崔百川跟前,討好地道:“大人,這陳浩聽原本也是個耕讀傳家,後來南麵戰亂,帶著妹流徙到本城。但他在本城無親無靠,便做了乞丐,這約莫也有五六年了。”

“五六年前,還有個妹。”崔百川似乎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勾起,轉瞬又消失不見。他擺了擺手指,劉扒皮連忙又退回原位。

“陳浩,我要在花柳巷內找一個女子,如果你能幫我找到她,我便幫你實現一個願望,如何?”崔百川又恢複了那副微笑的表情,語氣溫和地道。

此言一出,陳浩並未做任何反應,隻是低頭沉默。乞丐們則有些騷亂,但很快又恢複安靜。而崔百川並不催促,他看的出少年的謹慎,這讓他對陳浩的興趣又多了些。至於劉扒皮,則在那裏幹瞪眼,拿著差棍,做威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