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射!”伴隨著雪亮長刀的出鞘,陳列在曠野之上延綿無際的戰鼓被轟隆隆地擂起。
一刹那,數十具幾丈高的拋石機交替著,將早已滾滿火油的巨石狠狠地壓向遠方殘破的城垣。無盡密密麻麻的矢鏃銜尾急追,接連地,一霎傾城。
遠方的殘垣之上,十幾名破衣爛衫的軍曹模樣的人從成為了一片破瓦的城門樓中鑽了出來,揮舞著令旗,狀若瘋狂的奔走呼號。
“躲起來!”
“舉盾!”
“散開!散開!”
“注意躲避!”
聲音似乎還在回蕩,但他們自己卻即刻就被暴雨飛蝗般的巨石箭矢淹沒了。
巨石迎麵擊碎了城垛,崩裂散開的石塊如同風暴般,肆虐四方,帶起了萬千碎屑,在一具具身軀上開出了數不清的血洞;盾牌被迎麵擊碎,模糊的肉團像際斷線的風箏一樣,被狠狠的甩了出去,跨越了數十丈的牆體,墜向了無人知曉的旮旯,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還有上百名沒有盾牌,也沒有甲胄的士兵和被脅迫守城的百姓麵對著這場死亡之雨,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徒勞地揮舞著自己手中的兵器,之後就如一個個草靶一般,直挺挺地向後栽倒。其死狀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從麵門到腳跟,到處都密密麻麻地插滿了大大的箭支,血如泉湧。
此刻,死亡或許才是最好的解脫。因為現在正在煎熬著的人們,生不如死。
四濺的火油點燃了一切,或是滾木,或是旗杆,或是屍體,亦或者,是人。
遠遠的望去,在火海,一片煉獄。鮮血在飛揚,斷骨在亂舞,殘肢碎肉在四散,破碎的,成片的成群的兵器,上下翻騰,一波又一波,此起彼伏。
時間被掙紮著的人們和期盼著的人們留住了腳步,顯得是如此的漫長。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是城外士卒的儲備已經用盡,亦或者是他們認為不需要在這裏繼續浪費時間,猛烈的打擊慢慢停了下來。世間頓時陷入一片死寂,似乎連風兒也驚懼這裏的血腥,遠遠地打了一個轉兒,就飄回去了。
在城外延綿無邊的藍衣戰陣後中央位置的的無名山頭上,一杆五色大纛迎風獵獵作響。大纛之下,一個戎裝整肅,麵目森然的將領,無情地注視著前方。朔風掠過麵龐的棱角溝壑,愈加的冰寒刺骨。
他似是隨意揮了揮手,身後的一名裨將就連忙躬身行禮,翻身上馬,向著前方的軍陣奔馳而去。少頃,原本莊嚴肅穆的軍正如同蘇醒的上古凶獸,散發出了滔般的凜冽殺氣。
“殺!!!”刀槍如林,甲胄如海,聚成一個個整齊劃一的方陣的藍甲士卒,呐喊著,在前方攻城軍伍的引導下,漫過了原野,湧上了城牆,衝進了城門……抵抗了將近一月的城市終於到了強弩之末,再也沒有力量阻擋外敵的侵入。
夕陽西下,殘月當空,無邊的夜色正在慢慢侵吞著殘存的光明。殺聲震,呐喊不絕。雖然城牆已經失陷,城門已經洞開,但城內的殘軍,不堪被征服的人們,還在進行著最後的抵抗。要麼被無情的殺戮,要麼就絕望的屈服,要麼在衛國中死去,要麼作順民臣服。
秦宇的眼中倒映出了烈火熊熊的城市,許久許久,方才緩緩閉上雙眼,疲憊的眼角淌下了兩行熱淚,剛毅堅韌的棱角也在微微抖動著。
“二哥,四弟,老三為你們報仇了。十九年了,我片刻都想滅掉梁國,砍下那幫雜碎的腦仁祭拜你們,今,今……今你們在上……在上看到了嗎?我和大哥給你們……給你們報仇了!”先是喃喃低語,直到最後,低聲哽咽,不能自已。
周圍的士卒將校一片沉默,紛紛自覺地往後站了幾步,讓他們尊敬的秦將軍一個人靜靜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雖然他們中大部分人都不明白為什麼秦將軍會如此失態。
興平城中,一片被火光掩映的更加璀璨的殿宇中,一支飛騎從宮門外呼嘯而入,直到正中央巍峨屹立的合殿。馬上之人騰躍而下,飛步奔入那燈火闌珊處。
“報!敵軍……敵軍破城了,懇請君上巡狩紫陽,萬不可身陷險境啊。”
金碧輝煌的大殿內,那名遍體血橫的武將從門外踉踉蹌蹌地撲了進來,跪在地上磕頭不止。大殿之上,群臣寥寥,全沒了往昔百官入朝,肅穆莊嚴的氣派,隻剩下了一片,死寂般的悲哀。
當朝梁王梁泰定,方至而立之年,卻生得如同知命之人一般,眼窩深陷,疲憊不堪;蒼顏白發,骨瘦如柴。並不是他患有什麼先頑疾,亦或者是縱情聲色,精氣枯竭,而是他在位十年以來日益艱難的國事拖垮了他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