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雨村考較了寶玉,秦鍾二人學問,隻隨口問了幾句,便讚賞有加。對賈政道:“我看寶玉與秦鍾經義上也算熟稔了,可曾學作時文?”
寶玉默默不言,他平日最厭讀書,更厭惡科舉,如何會寫這勞什子?
見他久不話,賈政很生氣,正要發作,秦鍾忙道:“如今學裏的老師正在講朱子,倒命我們試做了幾篇八股,隻是我們年紀,文章不成體統,怕大人看了笑話。”
賈雨村擺擺手,笑道:“賈府書香傳家,府上的家學一向是好的,當年敬老爺子因此高中金榜,名噪一時,誰人不知了?就是政公,若不是皇上撫恤老臣,格外開恩,想來也定然高中榜首的!你們且將文章拿來我看看。”
二人隻好命人取來,賈雨村看了幾篇,看了看寶玉和秦鍾,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又對賈政道:“政公,兩位公子可是不簡單!這文章寫的一個比一個靈性,不知明春縣試可願放他二人科場走一遭?”
賈政聽他如此誇獎,倒有三分得意。道:“他們年紀,恐有些早吧?”
“哎~”賈雨村擺擺手,道:“古來科場最易蹉跎人,且功名無關年歲,古來十幾歲就高中進士的神童曆朝皆有,都被視為祥瑞!我看寶玉秦鍾二人的文章,多的不敢,秀才功名還是可以望一望的!”
賈政聽了,頗為意動,他一向最喜歡讀書,也是勵誌科舉出身的;隻因當初因蒙聖恩做了官,雖然感激涕零,心中不免有些遺憾。他逼著寶玉讀書,也正是希望兒子能夠彌補他這個遺憾。雖然如此,嘴上卻還謙虛,道:“我這個孽障一向頑劣,哪裏承望他能中舉了?隻盼著他能讀書明理,不做個紈絝強梁也就罷了!這科舉之事,是不是太早了些?若是讓人家知道咱們家的孩子,乳臭未幹巴巴的去考科舉,未免惹人恥笑。”
賈雨村笑道:“讀書科舉,本是好事,下人誰不視為正途?如今賈府聖眷正隆,若能出一個讀書種子,聖上看了豈不歡喜?就是女史(賈元春)也會與有榮焉!”
賈政連連點頭,正要答應,又想起賈母,心中知道她老人家怕是多半不會答應,隻是苦澀的道:“多蒙雨村費心,此事我自有處置!”
賈雨村看了看賈政,一絲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逝,隻得道:“如今宛平知縣是我的同年,關係一向是好的。等什麼時候得閑兒,約來與政公見見。”
秦鍾心中一動,這賈雨村分明是話裏有話!要知道童生試要考三場,分別是縣試、府試、院試;通過前兩場考試的,便是童生,考了童生,再通過最後一場院試,便是秀才功名了!
而且縣試本身就是知縣主考,府試雖然由知府主考,但知縣也是考官之一,也能上話的。
這也就是,如果能有縣太爺支持,考童生是必然能考過的,就是秀才,也是很有希望的!而聽這賈雨村的意思,分明是他可以走到宛平知縣的關係,幫襯寶玉、秦鍾考秀才!
可憐賈政沒聽出來這弦外知音,隻是不接這個話茬。
秦鍾便朗聲道:“子不才,願意試試明年的童生試!”
寶玉正在打瞌睡,聽了秦鍾這話,驚奇的睜大眼睛,仿佛不認識這位夥伴似的。賈政皺眉道:“鍾兒,你放肆!你才讀幾書?就妄想著考功名了?”
秦鍾道:“鍾兒不敢有此非分之想,隻是好奇科場究竟是什麼樣的,我還聽有人進了考場會非常緊張,本來有才學,反而發揮失常考不好的。鍾兒隻想著,這次不管能不能考上,好歹見識見識,那下回再考的時候不就不緊張了嗎?”
賈雨村哈哈大笑,道:“秦哥的正是!政公,此少年銳誌,殊為難得,政公可不能壓製了少年人上進的心啊!”
賈政本就有些意動的,又聽秦鍾、賈雨村這麼,便道:“也該跟家裏人商量一下,若你父親同意,我自然無話可。”
秦鍾道:“是、是,子孟浪。正好我許久沒有回家了,明日且回去請安,問問父親的意思。”
又了會子話,賈雨村告辭,寶玉秦鍾告退。
等回去的路上,寶玉氣呼呼的走在前麵,幾次停下來,瞪著秦鍾,欲言又止!最後終於忍不住冷笑:“鍾兒!你我相交數月,我竟錯看了你!我本當你是清雅高潔之士,想不到你竟然也是個熱衷功名、沽名釣譽的國賊祿鬼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