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北方,夜霜寒,北風起,殘花飄滿地。
清晨,京城郊外李家別院內一片寂靜。
雲杳杳微低著頭站在正房院子裏。
冷風卷起地麵上凋零的花瓣和落葉,打著旋,撲到她身上,浸骨的寒意穿透衣衫,她的心冷得都仿佛凍住了。
過了長長的一柱香的時間,“吱呀”聲起,正房門終於打開。
雲杳杳仰起臉,看了過去。
廊下一位麗裝夫人端坐在玫瑰椅上,身旁簇擁著一群丫鬟、婆子。
雲杳杳看著那夫人臉上不加掩飾的厭惡,抿了抿唇,俯身一禮,輕聲道:“民女雲杳杳拜見忠平伯夫人。”
……哼,一個煙花柳巷的青樓女還敢自稱民女?她倒會往自已臉上貼金。
不過忠平伯李夫人看著雲杳杳,因為是被婆子們從臥房直接帶到主院來的,她還沒有來得及梳洗打扮,是披頭散發的立在那裏。
可即使這般帶著幾分狼狽的素麵朝,也絲毫無損於她仙人玉姿的美態。
她外穿了一件絳紅色滾兔毛的披風,一頭烏鴉秀發披散在肩上,長長的青絲被晨風縷縷吹起,如墨在水中緩緩化開。
未施粉黛的素白麵頰被披風領口處的一圈白色兔毛襯著,更顯晶瑩如玉。
而最讓人驚訝的是她那雙水潤明眸,就像黑水晶般純美清澈,明亮的目光就似初生嬰孩,不染一絲紅塵的雜質。
李夫人不禁咬牙,明明就是個勾欄中的狐狸精,卻弄出這般楚楚無暇的清蓮模樣,把她的寶貝兒子迷得昏了頭。
“雲姑娘,你不在美錦坊做你的頭牌名伎,竟私入我李家別院,是何道理?”
雲杳杳聽著李夫人風雨欲來似的拷問,閉了閉眼睛。
如今她當然明白李夫人對她的態度。
隻是李郎不是他娘已經同意他在別院設宴納她為貴妾的嗎?
難道李郎是在騙她嗎?
雲杳杳心中惶惑,但仍據實解釋道:“夫人,大公子十日前已為民女贖身,民女現為良籍,來李家別院是因與大公子已訂下婚約。此事,夫人一問大公子便知。”
李夫人見雲杳杳言語雖柔和有禮,很是恭敬,但儀態間卻是不卑不亢的。
哼,這狐媚子,竟把李家還當成她的窯子,以為所有人都像那些色鬼嫖客一般供著她,還敢這般裝腔作勢。
“一派胡言,我兒乃忠平伯世子,今科進士,就要被當今三公主招為駙馬,怎麼會與你這樣的娼婦有所瓜葛,還會給你贖身,納你為妾?
你汙蔑我兒,私闖我李家別院,偷盜我李家財物,簡直膽大包!”
……什麼?
雲杳杳隻覺得頭嗡的一聲像炸開了一般,她雙手在衣袖中緊緊握成了拳頭,努力抑製顫抖的身子,盯向李夫人:“夫人得可是事實?”
李夫人就見雲杳杳那雙大眼睛“唰”地就被火焰點亮了,亮得直刺人心,竟有些讓她不能直視。
不過她今日來可不是要與這娼婦多廢話的。
李夫人挑眉示意身旁的嬤嬤,那嬤嬤從身後丫鬟手裏接過一個托盤,端著走到雲杳杳麵前,陰側側道:“雲姑娘,你以賤民之身膽敢冒犯忠伯平府,犯下數罪。
但我家夫人心地良善,不把你交到官府,保你個清白名聲,你還是自行了斷吧。”
雲杳杳看著托盤上放著的酒杯,教坊青樓乃世間第一灰暗之地,她聽也看到過許多齷齪的手段,她當然知道這酒杯裏裝的是什麼。
她沒想到李夫人今竟想要她的命!
雲杳杳剛要據理力爭,就看見李夫人身後正房門邊,露出半截水藍色的男式錦袍。
那錦袍她很熟悉,是她親手給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