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沉默是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斷的,易川拿出手機說了聲“喂”,然後眉頭就深深皺了起來。
“你在哪?”他問,語氣甚是淩厲。
過了一會兒,又說:“不要亂跑,我馬上過來。”
“菜還沒有上齊,你便要走?”,我覺得有些淒涼。
他的神情很篤定,果然已經決定拋下我:“Brenda喝醉了,一個人在大街上。”
“她不是小孩子了易川,她有錢,可以打車,再不濟她還有別的朋友,為什麼就非得你去不可呢?”
“她並沒有那麼多朋友。”
“不要走,好不好?”我近乎哀求。
“雨楠,聽話。”他像哄小孩子那樣安慰我道:“我很快就回來。”說著已然站了起來。
“不準你走。”我不知怎地就激動開來,像是喝高了的薛如玉附體,也跑過去抱著他:“我愛你易川,我不許你走。”
他隻說:“不要胡鬧,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知道我愛你,你說過你早就知道的。”我抱得愈發的緊,生怕下一秒他就消失不見。
易川輕輕推開我,用兩手架著我的肩膀,他看著我,眼睛裏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閃動,他對我講話,聲音卻是冰冷的:“可我不愛你雨楠,從前不愛,以後也不愛。”
“啪嗒!”像是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可我不甘心,而是拚命搖著頭:“我不相信,你分明是在說謊。”
“我要走了雨楠,你吃完自己回家吧。”
沒想到他會這樣的決絕,決絕得讓我感到不寒而栗,在他轉身而去的一瞬間,我還在做最後的掙紮:“你若真的走了,以後便再也見不到我。”
他幾乎沒有猶豫,直直出了包間門。
站到那棟有些陳舊的單元樓前,我已經差不多凍僵了,緊了緊懷中的嬰兒,深吸一口氣上到二樓,站定,敲門,心中默念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還。
開門的是個陌生男人,眉目有些猥瑣,我沒想到這房子已經那麼快被租出去,於是便問:“請問之前住在這的人搬到哪裏去了?”
那人愣了一下,然後扭頭向裏麵喊了一聲:“有人找你!”
我一下子感到有些惡心。
沒有等多久,我媽便穿著睡衣舉著香煙搖搖晃晃到門口,看見我,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但馬上又恢複了輕蔑與譏諷:“你不是不再回來了麼?”
看見自己母親和別的男人搞到一起,饒是我有多麼強大的包容心,也實在是難以接受,於是我向她說了句打擾了,抱著孩子就要下樓。
“薛雨楠你站住。”我媽的聲音還是如此威嚴,我聞言停住腳步,聽著她歎了口氣,聲音略微緩和道:“進來吧!”
然後她打發走了那個猥瑣大叔。
“一年不見,你從哪搞來個小王八蛋?”才坐下她便不客氣地發問。
我很累,懨懨地說:“如玉的孩子。”
“如玉那姑娘好久不見,都有孩子了?”
“死了。”我說。
她的手抖了一下,煙灰落得滿身,她跳起來不住抖著衣服:“怎麼死的?”
“就為了生這個孩子。”
她終於打整完衣服,一屁股陷進沙發裏,罵道:“喪門星!”
我冷笑一聲:“現在是我的孩子了,你是他的外婆。”
我媽咯咯笑了幾聲,嘴裏噴出陣陣煙霧,她花枝亂顫的笑聲聽起來更像是嘲諷:“老娘可不認這拖油瓶。”
我站起來掐斷了她手中的香煙,說:“以後在孩子麵前別抽了。”
她瞪大眼睛看著我:“薛雨楠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接下來幾乎有一個月的時間裏,我都和這個女人罵罵咧咧地生活在一起,我媽嘴上很不饒人的樣子,其實倒幫了我很大的忙,至少我上課的時候,她可以幫著看孩子,雖然每次把孩子交給她的時候我都心驚膽戰,生怕被她給弄出個什麼好歹來。
那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雪紛紛揚揚下起來的時候在家裏憋了好幾天,我都擔心自己身上生出什麼癲狂的症候來,第一場雪下完不久,我媽對我說,該去參加外公的婚禮了。
那是我外公的第六任妻子,上一任騙了他一大筆錢,拿到手之後便逃之夭夭,但外公生性風流,沒多久便又尋到一個繼任者,搭上他的女人那麼多,正正經經準備結婚領證,倒是頭一回。
婚禮其實很簡單,更不如說是家宴,聽說新外婆的廚藝很好,便在外公家裏由她下廚做了一桌子菜,去的都是至親,並沒有請旁的人。
我和我媽帶著孩子趕到的時候是下午,這個小鎮我離開了許久,久到她在我眼裏變得陌生,早已不複當時模樣。外公家裏的裝飾也變了,我記得上次來這裏時,還是一片死氣沉沉的樣子,這回才進門,便有花香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