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想把頭擰過來,但是卻終於失敗了。
躲閃著我的目光,他很久才接上一句:“沒有為什麼,你走吧。以後別再來了。”
我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李先勇的聲音就凶了起來。
哪怕是斷斷續續,我也能聽到其中的震懾,他說:“走!”
我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尊重了他的選擇,拎著包包站起來,張了張嘴,最終將那些矯情的無用的話硬生生地壓製下去,變成簡簡單單的一句說:“好好養病。”
我開門出來,才發現陳美娟依靠在門的邊上,她的手上拿了一支煙,卻畏忌著這是醫院,沒有點燃,她看了看我說:“出來了?”
我看她手上沒有帶手機,算是明白她是把空間空出來給我跟李先勇聊天。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跟她去喝一杯。
沒走遠,我們就在附近的小賣部拿了四罐啤酒要了兩包花生米,找了個附近的綠化帶溜進草地,就這樣胡亂地坐下來,兩個人動作迅速地各自拿起一罐,拉開個蓋子就碰了一下,然後同時猛灌了一大口。
我或者是太久沒喝了,一喝下去就猛嗆了一下,陳美娟淡定地看著,如同那一年她教我喝酒一樣,我被嗆得半死,她就這樣淡定看著,然後我們成了算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而現在,依然是同樣的場景,兩個人的關係已經變換,更像是不算是陌生的熟人。
我隨意地把嘴角的酒抹去,淡淡地問了一句:“這幾年過得好麼?“
陳美娟撿起幾片枯枝隨手丟著玩,好一陣她自顧自地說:“我妹還是死了。死的時候才21歲,最美的年紀,卻麵黃肌瘦骨嶙峋,沒吃過多少好吃的,沒穿過好看的,沒談過戀愛,不知道心動是啥滋味,也沒被男孩子喜歡過。她的生活差點就全是遺憾。但是好在那時候有次勇哥不知道發什麼神經請我吃飯喝酒,我喝多了忍不住說起這些,他就跟著我回去老家,在我妹要死之前,租了一輛車帶著我跟我妹還有我爸媽在縣城狠狠地玩了幾天,他還花了六百塊找了我妹的中學一個男同學給她送花,讓她在閉眼的時候少了挺多遺憾。我妹走了之後,我媽如願跟我爸離了婚,嫁去了她早就想嫁的地方,好像叫左敦子村,我沒去過,她也沒再回來。我爸吧,也找了同村的那個寡婦,聽說一直有情。我除了還是個自動提錢機,其實剩下的都多餘了。後麵勇哥帶我回來深圳,他說讓我別再呆在夜總會了,他帶我進世通,帶我去跑業務,帶我走新的天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這樣算好還是算不好。周沫,不如你告訴我,我這是過得好,還是過得特差?“
我握在手上的啤酒,還在冒著泡泡,這沒什麼奇怪的,但我不敢抬起頭去看陳美娟,隻能狠狠地盯著它看。
看了差不多一分鍾之後,我直接把它摔在草地上,挪過去狠狠地擁住陳美娟罵了一句:“傻!”
然後我聽到了陳美娟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在斷斷續續的哭聲裏麵,她的聲音也變得斷續,她的眼淚全部掉在我的肩膀上,她說:“周沫,你說我是不是倒黴蛋,誰靠近了我就得倒黴。我寧願現在躺在病床那個人是我,也不願意是他啊。可是為什麼,這世界上總沒有一件能讓我如願的事。我不想我妹死,她死了。我不想我爸媽在那樣的年紀還鬧離婚,他們離了。我不想勇哥病,他倒了。哪怕隻有一件是好的,我還能有點兒勇氣。可是為什麼,我總是遇不到好事呢!是不是在我身邊的人,都要那麼倒黴啊!”
我拍了拍她的後背,發現所有安慰的話,其實都那麼微不足道。
或者這就是這個世界特有的現象,每個人的心裏麵都或多或少的帶著傷痕。
有的人把傷痕不藏而露,有的人把傷痕藏而不露。
不管是哪一種,我們看不到的,未必就是不存在的。
我的心裏麵,忽然被一陣的愧疚淹沒。
我其實欠著陳美娟的東西也不少。
她曾經以為林至誠是她的騎士,然後我把她的騎士摘到了臂彎裏麵。
而現在李先勇是她的騎士,李先勇卻或多或少的因為我,而遭到了孫茜茜這種毒蛇的惡意報複。
我咬著唇,最終說:“我會讓害李先勇變成這樣的人付出代價的,孫茜茜她囂張不了多久了。”
陳美娟抬起頭,淚眼朦朧中看著我說:“周沫,我知道你憎恨孫茜茜的原因是什麼,但是我想告訴你,不僅僅是隻有孫茜茜才該下地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