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梵卻聽得愈加窩火,“娘親,您說什麼呢?您怎麼不是皇後?您生了兒臣,生了妹妹,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子,您豈能說讓就讓了!就算他要納妃,也無法動搖您的位子!”
兒子口中突然蹦出的“他”字,讓宇文恒一陣心塞。“兒子,父皇從沒有想過納妃!”
“你還狡辯,學堂的人都看到了,你和那花樓女子有說有笑,剛才你不就是讓阮宏背著她去嬪妃寢殿安置嗎!不要當我是三歲的小孩子,我都五歲了……宮廷史冊裏那些個女子是怎麼當上妃嬪的,怎麼與皇帝暗度陳倉的,我一清二楚!”
宇文恒腦子有點拐不過彎,“你這都看得些什麼書?以後不準看亂七八糟的……父皇沒有納妃,就是沒有納妃!父皇叫那花樓女子上朝,是有別的事情要處置!”
清璃心痛如刀絞,不耐煩地垂著眼皮自嘲失笑,“這皇後,我蘇清璃真的當累了!梵兒,你也不必在意這位子,娘親打心底裏不願當了,誰稀罕誰當去吧!你記住,人生在世,乞求來的感情、地位、榮華富貴,都是最廉價的!”
“娘親,這後位不是你乞求來的,是你拚來的!是你拿自己的命拚來的。”宇文梵兩隻小手抓住母親的手,唯恐母親做傻事,“娘親,為了兒臣和妹妹,您不能退讓!這也沒什麼好退讓的!蘇家被一個花樓女子打敗,傳揚出去,您讓外公的臉往哪兒放?!”
這最後一句話像當頭一棒,砸得清璃頭腦懵然一片空白,她僵了僵,自嘲又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顏麵這東西,她何曾在乎過?蘇家人何曾在乎過?!
“若是我與一個花樓女子爭搶丈夫,傳揚出去,才真真是辱沒了蘇家和你外公的顏麵!”
宇文恒不禁心灰意冷,見她眼角半滴淚也沒有,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肩,“既然皇後這樣想朕,也著實當夠了皇後,朕便成全皇後,皇後還是如從前一般就好——愛怎樣就怎樣吧!”
清璃這才抬眼看他,“你還能如此溫柔,也真是不容易!難為你了!”
“清璃……你這樣欺負朕,可是叫朕百口莫辯!”宇文恒是從不落淚的人,這會兒卻深切體會到,何謂欲哭無淚。
清璃一眼不再看他,生怕多看一眼,便髒了眼睛。“梵兒,我們走!”
宇文梵卻反而唇角耷下去,嗔怪地怒瞪了父親一眼,眼淚就大顆大顆地滾出眼眶,跟著娘親走下去七八層台階,他終是忍不住怒罵,“今日你不要我們,明日也不要來見我們……一輩子都不要來見我們,我們也不想再見到你!”
清璃忙扣緊兒子的小手,“就算娘親不當皇後了,你還是大周朝的皇子,你還是宇文恒的兒子!”
宇文恒……多年前,他翻牆頭去探望住在柴房裏的她時,她才會以這樣的口氣喚他,似冷非冷,似熱非熱,仿佛一個什麼東西,卡在心口上,拔不掉,挪不開,卻又放不下。
宇文恒僵在台階上,良久無法動彈,眼前恢弘的宮殿,突然似要傾壓過來,讓他窒息地喘不上氣。
邢紮經過他身邊,冷白了他一眼,見他要向後仰倒,眼疾手快地迅速扶了他一把……
宇文恒恍惚看被扶住的手肘,又看邢紮漲紅的黑臉。
邢紮仿佛是碰了什麼髒東西,忙收回手,“早知如此,何必帶那女子入宮呢?!你們皇族的人,讓皇後娘娘徹底寒了心!”
“莫讓皇後動了胎氣,再別讓太皇太後和太後靠近她半步!”
邢紮懶得理會他,忙下去追主子……
宮廊下,阮宏扶著柱子站起來,見宇文恒挪了半晌方挪著步子到宮廊下來,擔心地忙迎上去。
“主子,您怎麼不解釋呀?!小皇子可是已經起了怨恨呀……這小孩子的心若是疏遠了,就再難拉攏回來了,當年三皇子和太上皇不就是這樣的嗎!”
“壓根兒沒有的事兒,我還要怎麼解釋?皇後有孕在身,也不宜在台階上爭執。還有,別拿梵兒和宇文吉相比,梵兒不是那樣的人。”
阮宏駭笑,“小皇子剛才可是拿著匕首要殺奴才和粉嵐姑娘,那氣勢……比您和皇後娘娘養得那豹子還凶煞,可是嚇得奴才半死!”
“一個小孩子,得知自己的父親拋棄妻子,不急得殺人,如何說得過去?!”宇文恒頹然鬆開隱忍握著的拳頭,這才注意到,阮宏上下都不對勁兒。“你的腿是怎麼了?”
“被小皇子踢傷了骨頭,怕是要歇養兩日。”
宇文恒蹲下來,忙給他捏了捏腿骨,“哪兒是傷了?是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