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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內,宇文泰提著食盒進入黑暗森冷的牢房,把飯菜擺在低矮的小桌上,見蔣蓮衣坐在角落的石床上靜看著自己,他溫和地笑了笑。
“夫妻一場,我沒有盡過什麼責任。今晚,特來給你送最後一餐飯。”
蔣蓮衣早已餓極,看了看桌上的兩盤水餃和四盤菜,起身便挪了步子,在桌旁坐下來,借著微弱的燈光,細看著宇文泰與宇文恒相似至極的一張臉。
他一身簇新的黑色狐皮鬥篷,鬥篷下是修身合宜的金紋藍袍,貴雅俊秀,尋不到一句言辭形容,除了眉宇間那股沉穩內斂之氣過盛,他和宇文恒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太皇太後的確是顧慮周全,方方麵麵都想到了,也照顧到了我的心思,我卻沒能珍惜她的一番心意!若是我在此之前,能懂那麼一丁點,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蔣蓮衣慨然一歎,端起酒盅朝著宇文泰恭敬地舉起,“懇請王爺替我謝太皇太後的寵憐和疼惜,隻可惜,蓮衣愚鈍,現在才明白她一番苦心。”
宇文泰對於她的幡然悔悟不以為然,“蓮衣,在本王麵前,你不必偽裝!皇祖母顧慮再周全,也促成不了一對兒陌生人生出什麼情誼。雖說你與清璃有幾分相似,本王卻不可能愛上你!”
蔣蓮衣仰頭喝盡了杯中的酒,自嘲地笑了笑,“蓮衣到底哪一點比不上蘇清璃?蓮衣想了這許久,也沒能想明白。”
宇文泰把筷子給她擺在麵前,語重心長地道,“蓮衣,你不需要和清璃攀比什麼!清璃吃過的苦,比你吃過的苦要多出幾百倍!不管你怎樣,都成不了她那樣的女子。”
他一番話,卻反而激起蔣蓮衣更激烈的恨。
“要溫柔,我比蘇清璃更溫柔,要賢惠,我比蘇清璃更賢惠,要聰明,我之冰雪聰明更勝蘇清璃,要智謀,我更是不輸蘇清璃半分!為什麼皇上那麼喜歡她,卻不喜歡我?”
蔣蓮衣兩手不甘地撐在桌麵上,湊近宇文泰的眼睛,“為什麼王爺能為她種下滿院子的橘樹,而絲毫不在意她是否會珍惜?!”
宇文泰這才發現,她的怒和妒忌,並非隻因為被宇文恒牽了手。
“蓮衣,我喜歡清璃,是因為憐憫她的遭遇,感動於她的善良,也感激她曾救過我的性命!我對她的喜歡基於太多原因,且都能一一細數出來,到如今,也變成了親情,再不是男女之愛。”
“……我不信!”
“你信與不信,都與本王沒有任何關係!”宇文泰知道她心底還有怨恨,又道,“恒兒對清璃的喜歡,也是基於諸多原因,卻比本王對清璃的感情更偏執更單純些。身為恒兒的兄長,我從沒有見過他為誰一而再再而三的半夜翻牆頭,也不曾見過他為誰屠戮三千人,更不曾見過他為誰帶著一頭豹子翻山越嶺去搶婚……”
蔣蓮衣拿起筷子,這才夾起餃子往嘴裏塞,她卻不是在吃飯,而是在堵住自己心底的缺口!
宇文泰憐憫地看著她,見她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腮畔,拿出手帕給她放在麵前。
“蓮衣,清璃是肯為恒兒舍棄生死的人,她所有的委屈都是為恒兒咽下的。
她容得下我母親對她的憎惡,直至讓我的母親對她徹底改觀。她救我們一家,甚至不惜忤逆她的父親。
你害她,她一開始忍氣吞聲,不是因為她不敢,而是因為你是我的妻,是恒兒的長嫂,她不反擊你,隻是因為她不想恒兒夾在中間為難,並不說明,她比你笨。
她從來都不是好欺負的!恒兒也是最了解她的人,所以,你越是害清璃,恒兒便愈加珍惜清璃。你的惡意,不但拆散不了他們,反而讓他們更親密!”
蔣蓮衣塞了滿嘴的餃子,突然忍不住嚎啕大哭……
宇文泰手臂伸過桌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把飯菜吃完,好好睡一覺,本王也該回去了。”
蔣蓮衣撲上前就自後麵抱住他,“王爺不要丟下蓮衣,蓮衣知道錯了……蓮衣想和王爺好好做夫妻!”
宇文泰低頭看了看她扣在腰間的手,握住她的手腕,絕然按下去。
“你若不曾去給清璃送那些橘子,興許本王還能留你一具全屍……你預謀了許久的陰毒計劃都被本王看在眼裏,你拉著本王給你圓場,讓恒兒左右為難,你逼著本王也成了害清璃的元凶,本王對你,實在提不起半分喜愛!”
“王爺……王爺,蓮衣知道錯了!”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宇文泰出去牢房,遙遙把聲嘶力竭的慘叫拋諸於腦後,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