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幕,繞在腦海耳畔,似真似幻。
那丫頭也著實冰雪聰明,鮮少對他說甜言蜜語,卻踏踏實實教了他不少東西。
隻是不知道,蠍子是什麼味道……
感覺到額頭上清涼,他蘇醒過來,眼睛適應了跳躍的火光,發現自己還在山洞內,心頭頓時湧上一陣滅頂的絕望。
宇文啟胤正趴在他身側,用嘴銜著一塊濕冷的布條往他額頭上擦著。
見兒子醒來,宇文啟胤擔心地呼出一口氣,一身龍袍上已經沾滿了泥土,卻顧不得狼狽,忙吐出布條,忙拿下巴指給他看……
這一刻,他雖然狼狽,卻也歡喜。縱是四肢重傷,口不能言,他也證明了自己不是一個廢人,他救醒了兒子!
宇文恒掙紮著坐起身來,就見腿上的布條是扯開著的,腿上的傷已經止了血,一旁歪著一個小紅瓶,顯然,他昏厥時,父皇沒少折騰著給他上藥,也多虧了清璃的藥。
“兒臣……兒臣謝父皇救命之恩!”他開口,聲音也不覺得嘶啞,嘴唇也沒有幹裂,“父皇一直守著兒臣?”
“恒……恒……”宇文啟胤笑著搖頭,身為父親,照顧自己的兒子,是天經地義的。
宇文恒忙從袍服上撕下一塊幹淨的布條,把傷口包紮好,掙紮著站起身來,眼前卻一陣天翻地轉,高大的身軀打了個趔趄,意外地發現地上有一行字。
“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喚清璃喚了一百多遍。那丫頭在心裏定能聽到你的召喚,她會來尋我們的……”
他看了眼父親,不知道他是如何寫下的這行字,字跡扭曲的不成樣子,卻讓他歡喜不已。
“父皇是如何寫的這些字?”
宇文啟胤又拿下巴指給他,看另一句話。
宇文恒這才發現,火堆另一邊,還有一行字。
“是清璃教我,用嘴巴銜著筆寫字。也正因如此,我才能拿冷水給你緩解痛苦。那丫頭用最簡單的法子告訴為父,為父不是一個廢人。除了她,再沒有人能當你的皇後。”
宇文恒看得心潮洶湧,鼻翼酸楚,高大的身軀緩緩蹲下來,伸手摸了摸地上歪斜的清璃二字,傷口都不那麼痛了,心卻隱隱作痛。
“恒……”
宇文恒轉頭,見父親往火邊挪移身體,忙湊到火邊,就見火邊的十塊上,有兩隻烤好的蠍子。
“你睡著時,嚷著,吃蠍子……為父在山洞的石頭下,找到了兩隻蠍子就烤在火邊上了,你拿來吃吧!”
宇文恒忙捏起來吃下去,忍不住豎起眉頭。
沒什麼味道,倒是蠻脆的。
但願那丫頭不要惡整他,故意那樣說的。
“清璃說,吃掉這個傷就沒有炎症了。”
宇文啟胤挑眉失笑。堂堂皇子被教導得這樣乖巧的吃蟲子,還做夢都嚷著吃蟲子,那丫頭真是厲害,從前他這九兒,可是對吃穿極其挑剔的。
“父皇一定又餓又累的,兒臣這就出去打獵……吃了蠍子,應該就沒事了。”
宇文啟胤兀自挪著,躺在堆積如床的柔軟枯枝上,望著兒子一瘸一拐地走向洞口,眼淚又落下來。
若非他這個沒用的父親躺在這裏,怕是這小子連支撐的力量都打不起了。
宇文恒走到山洞門口,察覺父親的視線,又朝山洞內看了一眼,“父皇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怕野獸闖進去,他扯了大片藤蔓,遮掩好山洞,又拿兩個巨大的樹枝擋在洞口,確定足夠嚴實,又撫了撫地上的碎葉子,蓋住自己的腳印,一切如常,仿佛無人行經此處。
他略頓了頓神,方轉身拚著力氣一躍,又踩過兩處樹冠……
擱在平日,這並不不算太遠,此刻卻讓他頃刻間狼狽不堪,當即從樹冠上墜下去,卻一落地,就看到林中有人打鬥。
兩方人馬,就在十幾丈外,一方是蘇府府兵銀甲淺褐色袍子,一方是禦風堂的黑衣人。兩方勢均力敵,打得昏天黑地。
蘇世雲竟派人來殺他和父皇?清璃呢?被帶回蘇府了嗎?不知她有沒有受罰……蘇世雲對背叛他的人,從不手軟的。
夕陽沉落,整片山林被染成了血色,那一處,兩敗俱傷,霧靄朦朧起來,山中的瘴氣開始堆積……
憑他這樣,過去了也是幫倒忙,還是先打獵帶回山洞,再想法子離開這裏……
宇文恒要起身之際,重傷的腿上,突然被踩了一隻腳,痛得他渾身戰栗。
他擰身抬劍要揮砍,就見踩著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宇文吉!
奢華的金甲龍袍,明晃晃地,狹長的丹鳳眼,狐狸般閃動著嘲諷狡猾的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