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這丫頭成了家裏最富有奢侈的,今日他才知道,她有多富有。
軍隊上這會兒卻正缺銀子,士兵們鬧著返家過年,那些部將又嚷嚷著賣了尊嚴賣了命,竟換不來百十兩銀子……
想起那些心煩的事,蘇世雲頓時沒了胃口。
“用膳吧!”老夫人威嚴地冷掃他一眼。
清璃忙給父親夾菜到盤子裏,見母親低垂著頭,始終不動,也不動筷子,心頭又刺疼。
“爹,您看我這一身衣裳好看麼?”
蘇世雲喝著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完全是不屑理會。
“倒也不貴,咱們自家錦繡鋪子成本價五百兩銀子一套,賣出去八百兩。掌櫃說,這是三年前的款,因為顏色太淡,夫人小姐們都不喜歡,便低價給我了。”
“你要喜歡,隻管拿來穿便是,我對掌櫃說一聲,以後不收你的銀子……”
“爹真是客氣了!錦繡鋪子的事兒是您家二夫人陳惠妍在管著的,我也不想掌櫃為難,更不想您那二夫人說我不懂規矩,便按照成本價買了,好讓掌櫃入賬。”
蘇世雲筷子微僵,看了眼桌案對麵眼眶微紅的緞瑤,側首,無奈又不耐煩地看女兒。
“丫頭,你到底想諷刺為父什麼?偏心陳惠妍?還是心疼你花錢了?”他滿腦子都是軍隊的事,可沒心思與這丫頭猜謎語。
清璃仍是淺笑客氣,甚至還親自給父親夾菜放在盤子裏。
“女兒的意思是,十年前,您可曾給娘親買過這樣的衣袍?”
“沒有。”
“您看我這冬靴,不怕告訴您,是九殿下新給我添置的,靴子裏麵是兔毛,再冷的天,穿在腳上也暖和。不知我娘親那會兒跟著您,可曾穿過這樣的?!”
老夫人微妙挑眉,忍不住掀了桌布看向桌子下麵,盯住了孫女的小靴子,“嘖嘖,上麵這都是寶石麼?九殿下可真是大方……兒子,既然我孫女問了,你倒是說實話,可曾給緞瑤買過?”
蘇世雲臉色越沉了三分,“沒有。”
清璃拿裙擺蓋住靴子,又撫了撫頭上的發髻,“您看我頭上這支彩玉金釵,這是我在集市上買的,當年您可給我娘親買過?”
蘇世雲已然猜到她想說什麼,闔眼一歎,繃著臉不耐煩地怒聲打斷她。
“沒有,沒有……都沒有買過,你滿意了?”
清璃依舊耐心地端著好態度,溫柔地笑了笑。
“爹,您不曾給我娘親買過像樣的衣服,鞋子,首飾,卻隻看到她如今還穿著昔日的宮袍,您不曾給她買過一雙像樣的靴子鞋子,卻隻看到她對珝兒的疼惜。您堂堂一個妻妾成群子嗣成群的大男人,卻把一個六歲的小娃兒惹哭了,傳揚出去,不怕人家……”
“夠了!”蘇世雲一掌把筷子拍在桌麵上,憤然起身,就往外走。
緞瑤兩行淚沿著腮畔,無聲滾落,“璃兒,我遲早是不會久留的,你又何必惹你爹生氣?!”
“您是我母親,當年您被人趕出去,差點被人害死,如今您就算不久留,也不該再一次沒有尊嚴的離開!”清璃優雅而堅定把筷子擱下,從容不迫地起身,對母親和祖母行了禮,直接追到院子裏,絲毫不避諱滿院子的下人。
邢紮和佟悅臨堵在芙蕖院的門口,阻攔了蘇世雲的一群護衛。
清璃冷涼笑道,“相爺這是要逃呢?”
蘇世雲被她的話刺了雙足,憤懣停住腳步,強硬握著雙拳轉身,卻難以維係平日的冷靜。
他凝聚了周身所有的威嚴盯著女兒淺淡的笑顏,卻反被她眼底毫不遮掩的嘲諷暗傷。
這臭丫頭,總是能讓他暴怒,看樣子,她是徹底忘了,當初是怎麼挨巴掌的!
“璃兒,我和你娘親之間的事,你不懂,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的,你自己的事尚且理順不清,還是莫要多管閑事!”
“我的事怎麼就理順不清了?不就是宇文恒要娶我,你小氣吧啦地不讓他娶我麼!”
清璃聲音在晨風裏,飄忽輕巧,針尖似地,紮在滿院子人的心口上。
眾人卻都忍不住看向隨在蘇世雲身側的鹿驍……
清璃察覺氣氛有點怪,瞥了眼鹿驍蒼白的臉,悻悻咳了兩聲,“沒錯,爹和娘親的事,我的確說不明白,也不該管,爹做的那些惡心的事兒,我也委實不好說。”
蘇世雲略鬆了一口氣,這就對鹿驍說道,“我們走!”
清璃已然惡心了一個早上,也打心底裏憎惡他昨晚的行徑,豈會這樣輕易地放他走?!
“蘇世雲……您和巴圖古麗生了孩子,和趙靈芝生了孩子,和陳惠妍生了孩子,還美其名曰得了我娘的允許,就在昨晚,您又當著我娘親的麵,去安慰那曾經打我,虐待我,差點害死我的母女……那些事,我真的是不好說,這一大早的,我去年的年夜飯都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