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璃端著托盤進門,就見他站在書架前,翻看她的手劄。
想起上次他看她手劄的事,她腳步微頓,本能地就想衝過去,赫然想到,該知道的,他早已知道,於是沒再矯情地去硬搶。
如今他隻算她的“床伴”兼“仇敵”,就算要指責她思慕莫恒,也沒有資格。
“等得久了吧?”她從容地問了一句,看了眼他的手上。
宇文恒視線正落在新翻到的一頁上,這麼厚厚的一本冊子,隻這一頁上是他看懂的字,上麵還有他的畫像,筆觸細致緊密,漸變有致,仿佛有光影打在深刻的五官上,眉目,鼻梁,下巴,越顯得鋒芒銳冷……
“真與假重合,得與失交錯,
這樣的等待與尋找,到底是重續前世的情緣,還是執念於沒有結果的結果?
他於夢中說,你就是他,
你說,你不想做他的替身……
你們這樣殘忍,把我拋在迷霧與荒野,任我肝腸寸斷。
若世間有忘情藥,我必痛飲三碗,日日沐晨參佛,從此斷情絕愛。”
溫柔秀雅的筆跡,仿佛鳳舞飛花,繞到心尖上,手劄卻突然被抽走,放回了書架上。
他悻悻歎了口氣,扣住那隻纖柔的手,視線溫柔地落在她淡涼的瞳仁上,“原來,你把我當成了他的轉世?!”
清璃忽然抑製不住鼻翼微酸,她緊張地抽回手,微低著頭,看著他錦袍上繡龍猙獰的眼睛,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是嗎?”
宇文恒身軀微僵,無言以對。
清璃卻顰眉,淚就滾出眼角,碎鑽似地,簌簌落下去。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我在廚房裏做糕點,你一塊一塊吃得開心……”
“……”
“你還記得我們是如何訂婚的嗎?你那麼霸道,吃了糕點就算了,非要拉著奶奶談婚事。”
“……”
“你可還記得在我之前,你還曾愛過一個女子,是她害死了我們……”
“……”
“你可還記得,在墜樓的一瞬,你不願拖著我一起死,執意叫我放手?”
“……”
“你可知陰陽兩隔,最受折磨的,是活著的我?”
宇文恒無法承受這樣的問詢,腦海中浮現許多畫麵,卻都是憑她的話語衍生的想象,與記憶相似,卻帶刺的藤蔓般,勒纏在心髒上,弄得血肉模糊。
他忙推開她,抵觸地緊皺著劍眉,隻想斥她一句欺人太甚,卻到底是理虧。
“我不是他。我是宇文恒,我從前喜歡的女子叫慕容景芙,我也不如他對你好。”
凝重說完,他還是極有風度地隨手從懷中取了手帕,給她按了按眼角,拉著她在桌旁坐下。
“既準備了這些,就好好吃吧,少胡思亂想,便不會如此體弱多病的。”
剛炒好的醋溜藕片,一盤牛肉,兩碗淋了香油和香菜末的清湯麵,一壺用紅棗煮的黃酒……
兩人就這樣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呼嚕呼嚕扒麵,仿佛剛才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清璃也不禁詫異自己這樣的好胃口,是有多久了,她沒這樣認真地吃過一餐飯。
就連望仙樓裏出名的西湖醋魚,都覺得無甚味道,這清湯麵卻覺得格外好吃。
畢竟人家可是九殿下,吃慣了那麼精致的禦仙樓裏的飯菜,吃慣了皇宮禦廚的手藝,她竟拿著清炒小菜和清湯麵這樣愚蠢的招待他。
卻一抬頭,就見他連湯都喝光了。
“哎?你……你覺得味道怎麼樣?”
宇文恒看她一眼,就見她雙頰比剛才還紅,眼底還有幾分懊惱,分明是在與自己糾結。
“還不錯,這味道是本皇子不曾嚐過的,難怪當初宇文吉喜歡你親手燒得菜。”
他這醋,七拐八拐,拐得未免太遠了。
她略鬆了一口氣,這就起身收拾碗筷。
宇文恒示意她坐著不準動,親自起身,把碗筷、幾個碗盤摞起來,利落地讓她忍不住咋舌。
見他麻利地這就端出去,清璃忙起身,“哎……哎……你放在小膳房的灶台上即可,回頭我叫玄素姐姐洗了就好。”
宇文恒進了小膳房,順道參觀了一遍,又從櫃子裏偷了幾塊冷涼的糕點吃,沒耽誤多久,就又回來,見清璃忙著往炭爐裏加炭,忙道,“你坐著,別忙了。”
清璃隻得把炭夾子給他,卻看著他做事利落,委實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第一次給她梳頭,可是笨拙得很。
那會兒養傷,她梳頭,洗頭,擦拭身上,都是他親自伺候的,甚至,生爐子,收拾碗筷,包括給她清掃房間……都是他一手包辦。
有一次半夜入了她房裏,還特意給她放了一路子銀骨灰,烘得她房裏暖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