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半電話(1 / 1)

5歲是永遠都睡不醒、睡不夠的年齡,也是懵懂開始記事的年齡。不管是酣睡、熟睡、淺睡還是剛睡,也不管是在做甜夢、香夢、幽夢、惡夢,還是根本就沒有做夢,米粒每深夜一定會被一套有規律的組合聲音驚醒。

這是1968年仲夏,一個月明星稀的深夜。萬寂靜中,突然,一陣粗獷悠長的蒸汽火車的轟鳴聲劃破夜空,熟睡的米粒驚得一怔。隨後響起“呤----呤----”的電話聲,懷安拽亮開關繩,電燈亮了。懷安接起電話,

“喂—哦,好,好,我馬上去。”他快速起身,穿衣穿鞋,輕關屋門,消失在夜幕中。

米粒還是醒了,睡眼朦朧中,翻身看見懷安的床位上空了,問徐蘭芝:“我爸呢?”

“火車晚點進站,去段裏組織搶修去了。”看到米粒欲言又止,徐蘭芝摸摸米粒的頭,“睡吧”。她拽滅電燈,四周恢複了寂靜。

月光透過窗簾在被上、牆上印上斑斑點點,米粒用腳在被子裏頂起,再放下,那些斑斑點點仿佛有了生命一樣,流淌著,跳動著。米粒忽閃著一雙大眼睛,再也睡不著,腦海中湧現出十萬個為什麼?

懷安是青水市青水鐵路分局機務段的段長。幾乎每深夜,米粒都會被蒸汽火車的轟鳴聲和隨後的電話鈴聲吵醒。即便他睡意正濃,似醒非醒,但他一定會被最後輕輕的開門關門聲驚醒,那是懷安又上班去了。

為什麼往往都是先有蒸汽火車的轟鳴聲,之後才有電話鈴聲,而不是順序相反?米粒百思不得其解,沒人給他答案。

等他長大後才慢慢醒悟,火車分客車、貨車。如果是客車,先到火車站讓乘客下車,之後火車頭與列車車廂分離,回機務段檢修。如果是貨車,先到車站貨場卸貨,也就是把貨車車廂甩下來,然後火車頭回機務段檢修。

火車在沿途運行中,司機會在較大的中轉站給機務段運轉車間打電話,彙報列車運行狀況、安全隱患和是否晚點等信息,讓運轉車間提前做好維修準備。懷安打電話就是掌握這些信息,他要在到達機務段運轉車間之前,謀劃好檢修方案。

火車在臨近青水火車站前,會發出震耳的鳴笛聲,那好像是司機在呼喚懷安:“懷段長,我安全回來了。快來快來,還有許多難題需要你來破解,還有許多安全隱患需要你來帶領大家去根除。”

米粒很是迷惑,為什麼爸爸白都上班了,還要半夜也上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衝進漆黑漆黑的夜晚,獨自前行,風雪無阻。是什麼力量驅使爸爸這樣勞累工作,還樂在其中?

對了,爸爸不是段長麼?那可是兩三千人的大段,也算是個領導幹部吧?平時看挺受人尊重的,難道領導幹部不需要休息麼?這樣辛苦為什麼?鄰居中有在機務段上班的普通職工,他們工作和休息都有規律,可不是這樣的。

米粒實在想不通,也有點氣不過,他推醒了徐蘭芝,

“媽媽、媽媽,我爸不是段長麼,為什麼白晚上都要去上班工作?”

徐蘭芝愣了一下,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傻孩子,什麼狗屁段長,你爸就是一個修火車的!”她愛撫地摸摸米粒的頭,“睡吧。”徐蘭芝扭身睡覺了。

米粒心疼爸爸,也感覺爸爸很了不起。如果換成米粒,黑可不敢出門,那是不能想象的場景。怕黑自不用,關鍵是睡不醒的覺啊,連明後都不願意起來呐。一想到睡覺,米粒眼皮發沉,困意撲麵而來,他很快地睡著了。

“快起床,疊被,吃早飯了。”早晨,米粒被四姐懷淑芬搖醒,

“讓我再睡會。”米粒酥鬆迷離,翻身又睡了。

過了一會,二姐懷巧燕跑過來,搖晃米粒,

“米粒起床,兔子跑到哪裏去了,我怎麼沒看著啊?”

米粒猛地一個激靈,他一骨碌爬起來,穿過紅色的地板,跑到陽台上,一隻白色的兔崽子爬在那裏。

“兔子乖乖,兔子乖乖。”米粒撫摸著兔子,嘴上嘟噥著。

米粒的家是一棟L型三層紅磚樓,一共5個單元,隻有若幹三層的住家才有陽台。陽台是露敞開的,預製板水泥地麵,四周藍色鐵藝,上沿鑲嵌本色木製扶手。

幾前,鄰居尹衛國叔叔送來一隻出生不久的白兔,米粒被深深地迷住了,喜歡得不行。徐蘭芝找幾塊活動木板,把陽台底層四周的鐵藝窟窿簡單堵上,搭個簡易兔窩,為白兔安了家。。

懷安回來了,一家8口人坐在一起吃早飯。6個孩子中,最大的是哥哥,中間4個姐姐,米粒最。

吃過早飯,懷安上班,哥哥、大姐、二姐上學,米粒和三姐、四姐到樓下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