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秋高氣爽。靜謐的病房裏,隻餘我和他微微局促的喘息聲。
他鬆開我,陰著一張臉道:“她又來找你求情?她都跟你說了什麼?”
我輕輕捋著他的短發,喉嚨裏像是塞滿千言萬語,以致於半晌才溢出一絲聲音:“不管她說什麼,我相信你,我都相信你。”
他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滿臉的探究,“她跟你說當年的事了?”
我眼前迷蒙,呆呆的點頭:“洛瑾承,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他們這麼欺負人,陸敏太不是東西了。”其實我心裏也暗罵袁秀成虛偽做作,但麵上我提也沒提。如今的他早已看清了所有的麵目,我不願自己的義憤觸動他內心的不悅。
初戀這個事,隻有當事人有資格評價。
他苦澀一笑,滿臉的無奈,“我初中時就認識他,起初隻覺得他八麵玲瓏,很會做人。如果不是因為秀成,我想我倆會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但不會交心,他那種人太會算計,跟他打交道得多留幾個心眼,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掉進他挖的坑。”
我順勢坐到他的大腿上,穩穩的靠近他懷裏,小心翼翼不觸及左側的傷口,抬頭仰視著。他右手攬著我的腰。
他從來都不跟我講過去的點滴,此刻卻眼眶微紅。“他很早就覬覦秀成,我更不知道袁家父母老早就做了婚約的決定。我那時就想,我再努力一點,努力幾年,得到爺爺更多的賞識,在FK站穩腳跟,那時候我再去提親,把秀成娶回來……”
他偏頭望了望我,“舒華,我這麼說,你不會怪我吧?那確實是我當時的想法,你能理解嗎?”
我輕輕撫摸著他蹙起的眉頭,內心為他抽疼著,“我理解,都過去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我也有,我們都有,這並不是我們的錯。我們都沒錯。”
我們都沒錯,隻是在錯誤的時間沒有遇上對的人,白白耗費心力,正如當年和曾偉華的愛情。我們何曾沒有過共度一生的想法?然而,錯的就是錯的,即使短暫相遇,終究會錯過。因為錯過,我們才找到了對的那個人,認清對的那個人。這是時光賦予我們的幸福。
“我一直不明白秀成為什麼會搖擺不定?為什麼跟我在一起,還和他牽扯不清?為什麼明明難以挽回了還要繼續把我蒙在鼓裏?她那時是愛我的,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的對我?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無法接受她的背叛,她的欺瞞。可是我又不能恨她。我來到洛家後,唯一美好的回憶就是她,割舍掉那些年不等於白活了嗎?當我得知她和陸敏去登記結婚了,我內心痛得無法自抑。我埋進漓江悶了好久,我好想就這麼躺進江裏,永遠都不要出來。我母親死後,那是我唯一擁有的財富,為什麼老天連這個唯一都要剝奪?就因為我是私生子,我寄人籬下,我一無所有嗎?我父親生前已經那樣的無可奈何,為什麼同樣的命運會降臨到我頭上?我在出租房裏悶了三天,把自己往死裏灌酒,我就想,唯一都沒有了,我逃脫不了那個無奈的怪圈了,還有什麼可留戀的,不如一了百了。後來我酒精中毒進了醫院,待了兩天才出來。
也正因為那次住院,我才真正的清醒。在這個世上,能主宰自己財富的唯一出路,是去擁有更多的財富,隻有擁有得更多,你才不會在失去一星半點的時候驚慌失措,才不會像我父親那樣被命運操控自己的人生。我拚命的跑業務,我就想,我一定要打下一片江山,讓袁家父母看看,他們當年放棄的無能小子,同樣也可以功成名就;我一定要讓我母親看看,他的兒子不再任人操控。舒華,在認識你之前的我,就是這樣可悲的人。沒有家庭,沒有愛人,隻有越做越成功的事業,和一幫死心塌地的鐵杆哥兒們。”
這是我第一次聽他訴說當年事。在我不曾踏足的歲月裏,這個男人始終孤身應對著風雨,他沒有退路,也沒有選擇,他隻有向前走,走向擁有萬丈光芒的地方,也隻有在那裏,他才有可能逃脫黑暗與孤獨,找得到自己的存在。
我情難自抑,淚水湧了出來,“可是你後來真的做到了,那幫勢利小人怎麼也沒想到,當年那個被發配小市場的小子,居然步步高升,把業績做到了No.1,把南大區的業績做到了當地同類產品的前三。他們更沒有想到,那個被人放棄的窮小子,有一天會以王者之勢歸來,主導FK這個化妝品王國的未來。洛瑾承,我慶幸他們當年有眼無珠,讓我在十幾年後撿到你這塊寶。”
我心頭翻騰不已,一時間淚水糊了他半個肩膀。他抬起手輕輕摩挲著我的臉頰,一點點的拭去我的淚痕。“舒華,對不起,三年前那樣對你。我那時候真的難以抑製住那些烏七八糟的畫麵,我真恨自己,為什麼要有那樣的過去,為什麼要讓過去主宰著我,還害了你,害了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