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問天(1 / 1)

大漠深處,黃沙漫。

一個瞎子,牽著一匹老馬,停在了一處沙丘上。他一言不發,扯起衣領,把全身都埋入那一身爛披風中,接著,用他那雙瞎透了的眼睛,凝視著遠方,仿佛看到了即將發生的一切。

幾十裏外,有一座高達數十丈的青銅城門,銀尾蛇魚鑲嵌在其上,詭異而莊嚴。

這是一座城池。

城裏自然有人。

他們有一個眼睛的人,有兩張嘴的人,有三條腿的人,有四隻手的人,就是沒有一個普通人。

其中,有一個瘦猴,他的骨頭像是被雕刻在了肉上,四肢萎縮,而頭突兀地紮在了肩上,雙目鼓脹如燈籠,一條細縫從眼皮中裂開,亮出兩顆赤眼,直視空。

他一動不動,站了很久。

然後,他開始翻跟頭。

他在一座由雪和白骨鑄成的,高過城牆的高凳子上,翻跟頭。

他高高在上,每一個跟頭若翻過空。

仿佛全下就隻有他一個人會翻跟頭。

他每翻一下,上的陰晴就變幻一番,仿佛連都在看他翻跟頭。

在他翻了九十九個跟頭時,忽然黑了,一輪紅日掃開雲霧,照耀著這座城池。

黃沙染成了血紅。

此時,在距青銅城千萬裏的地方,有一座青山。

華夏有八百神嶽,此山不足為奇。甚至,因為它太,太矮,它其實不應該被叫做一座山。

山頂有一座大殿,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站在殿前。

他在這兒站了很久了,可能有幾十年,或者幾百年。

在這漫長的歲月裏,他看了很久的,卻紋絲不動。

突然,他想看看上是什麼樣子。

所以他就動了。

手掌輕輕一拍,殿前大柱隨他而去,直奔那九萬裏的高空。

他掄起大柱,若開的雷霆,劈開那血色的幕!

他躍入青冥,若騰空的潛龍,殺入那無限的蒼穹!

頓時,銀河翻騰,星辰戰栗!

地間正有一場大戰!

瘦猴,老人,他們總是站在最高處看世界,高人一等,但而他們又入世,與地齊鳴。

這便是聖人。

但地之間,哪有那麼多聖人?

更多的人,則是躲在那沒人找得到的地方,在那子虛烏有的地界,避世讓賢。

此時,一處孤山,雲霧繚繞,正有三人圍在一個石桌旁下棋。

黑發女子執白子,正襟危坐,一副諸事無關的神情。

銀發老嫗執黑子,身形佝僂,五官深陷進臉窩,若半身入土。

老嫗太老了,她的牙齒早已掉光,連話都不利索,所以,她才需要身旁站著一個替她下棋,替她話的姑娘。

此時,棋局剛過半,卻有了尾聲。

黑發女子輕聲出“你輸了。”

老嫗隨即貼在姑娘耳邊嘀咕了幾聲,姑娘點點頭,立刻大聲地道:“還沒下完棋!哪裏輸了?”

黑發女子道:“此局,你五十步之內必死,我已算好。”

老嫗呆呆地望著棋盤,一言不發,像是塊將死的木頭,最終,她終於平靜地了一句話。

“我學了一輩子棋,還是下不過你。”

黑發女子不話,隻是輕微點了點頭。

一時沉默。

站在一旁的姑娘,耐不住性子,她看了看棋簍子,忽然問道:“你們下了這麼久的棋,為什麼連一半都沒用完啊?”

老嫗抬起頭,看了看姑娘,雙眼慈祥,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如夢驚醒。

她伸出手,在空中橫豎地勾勒,空中逐漸顯現出十二道線條。

棋盤由縱橫十三道,變為縱橫十九道,棋路豁然開朗!

老嫗很高興,所以她笑了,然後起了身,高興地走了幾步,最後,她高興地望向白茫茫的雲霧。

黑發女子問道:“你在看什麼?”

老嫗答道:“人間。”

她們本來是不該看人間的那種人。

她們不該關心窮和尚的木魚有沒有被老鼠咬了洞,不該關心老乞丐的碗裏有多少錢,不該關心臭道士今又靠胡話,騙了幾個倒黴蛋。

但就算她們看了,她們也不是聖賢。

因為她們無為。

但她們理應敬賢。

所以老嫗麵對著地,行了三個大禮。

她行第一禮,敬的是邪魔外道。

她行第二禮,敬的是法外狂徒。

她行第三禮,敬的是蒼茫人間。

禮畢,老嫗摸了摸姑娘的頭,吐詞不清地道:“這棋,以後她來跟你下。”

黑發女子瞥了棋盤一眼,罵道:“荒唐。”

一拂手,石桌不再。。

今日,妖滅國,玄宗宗主閉生死關,鬼族易主,傳人入世雲遊下。

正好唐曆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