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咯噔噔噔,咯噔噔噔……”又有火車從上麵駛過,這幢孱弱的老木屋在黑暗中發起抖來,高聳的屋頂上落下一把把木屑。
“您老的工作到這裏就結束了,千年來辛苦您了,這也上頭能給您的最好待遇了。”大漢這樣道。
“所以紅線用完,我就退休回去享清福了,是嗎?”老爺子撩了撩掩著眼睛的眉毛,望著來人。
“您千萬別讓俺為難,您是老人了,當年俺的雙親還是您給牽的線呢,衝著這一點俺就得給您好好磕個頭,可今這事是上麵安排的,俺也是奉命行事,您老多擔待。”大漢憋得滿臉通紅,好容易出了此行的目的。
“我不叫你為難,老頭子做這個千年了,也是閱盡了世間的喜怒哀樂,聚散離合,早就膩了,還是退休好啊,阿力,你也不要為難,回去告訴上麵,就我這老頭子用完這最後一根紅線就回去複命。”
“老爺子,啥也不了,俺知道您的脾氣,等您回來,俺陪你喝個痛快。”大漢歎了口氣,倏地不見了。
“唉,要是真的膩了就好了……”看了看抽屜裏放著的最後一根紅線,老爺子終於下定決心起身,拉開了門閂。
“大爺,今兒開店晚了些呢。”門外,早就等著一個白淨清瘦的男孩子。
“人老了,行動有些遲緩了。”老爺子藏在眉毛裏的眼神暗淡了不少,男孩子並沒有注意到老爺子的異樣,畢竟老人的胡子和眉毛幾乎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您淨開玩笑,這方圓百裏哪個不曉得您是個老神仙呢。給,這是您要的老酒。”
看到男孩手裏沉甸甸的酒葫蘆,老爺子換了個人似的,一招蛟龍出海,奪下了酒葫蘆,一把掀開蓋子,隻聽到“噸……噸噸噸……噸”,老爺子狂飲一通,一葫蘆酒登時就見了底。“痛快,哈哈……咳咳……咳……”狂飲帶來的滿足要以劇烈的咳嗽為代價。
“就知道您會這樣,給。”男孩到這裏,遞過一張紙巾,“還有這個……”男孩從背後又變出一隻更大的酒葫蘆。
這次,老爺子沒有再搶,他愣愣地看著這個酒葫蘆:“這個是?老杜的酒葫蘆?”
“是的,他他要搬走了,讓我把這個交給您,還讓我交代您這葫蘆酒省著點喝,這個酒葫蘆等您下次見他的時候再還給他。”
老杜也走了,這麼匆忙嗎?老爺子很想和他當麵道個別,看來是來不及了,隻好等回去的時候再找他敘舊了。“他可真是個急脾氣,也不和我打聲招呼慌裏慌張地就走了。”清晨清冷的光線罩在這個孤獨的老人身上。“這,其實也不怪杜老爺子,姬叔叔沒有跟著杜老爺子繼續學藝,去了洋酒加工廠,他老人家傷心生氣才……”
“他這個傻徒弟,真是,才學了多少啊,這就飄了?杜康的手藝可是……”
“洋酒廠效益好……”
“自己家幾千年的酒都沒弄明白,就捧洋酒的臭腳去了。”老爺子其實心裏清楚得很,杜康雖然脾氣急點,可是沒那麼氣,被氣到搬走是決不可能的事情,他怕也是和自己一樣接到了上麵的命令,大概是教出這最後一個徒弟就回去吧,可惜啊,這最後一個徒弟都沒出徒。這會兒,杜康指定已經在那邊喝得酩酊大醉了。想到這兒,老爺子忍不住了句:“還是紅線好……”
“您啥紅線?”
“我紅箋上的字好,酒喝多了,舌頭不好使了……”
“酒您還是少喝點吧,我就不陪您老了,下午放學再來陪您。”
“嗯。”。
老爺子走出門看著那孩子遠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麼,等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路的盡頭,老爺子才開始卸下老屋窗子上的木板,回屋去了。
夏的晨霧很快就會被耀眼的陽光撕裂,黎明特有的淡藍色慢慢撤去後,老屋的樣子也最終清晰起來。老屋用高聳來形容是最貼切的,高聳而又扭曲的形狀讓人不得不欽佩他的設計者和建造者,而老屋頂上那些奇怪的煙囪和裝飾則完全可以用虯勁來形容。老屋的一旁便是一座百米多高的火車橋,老屋比這橋還要高出一截,兩個緊緊挨著,倒像是廝守了一生的戀人。“嗚……噔噔噔”又有火車駛過,老屋也像往常一樣顫抖著。陽光漸漸染亮了老屋的牌匾,“紅線書屋”四個字逐漸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