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寧被厲呈拽出飯店時打了個趔趄,撞到路邊一棵法國梧桐上。
她做好了本命年要倒黴的心理準備,還是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倒黴——時隔六年,又遇見厲呈。
“訛了老子六百萬,又他媽跑出來賣,你可以啊談寧。”厲呈指著談寧,歪頭冷笑。
談寧扶著樹站穩,理了理衣服。白色收腰襯衫,黑色包臀裙,職業套裝規規矩矩穿在身上,哪有他的那麼不堪。
談寧低頭盯著高跟鞋鞋尖,聲音很很輕:“我有正經工作的。”
厲呈鼻子裏哼一聲,鬆了鬆領帶:“你工作就是陪老板喝酒?那可真夠正經的。”
六年了,談寧發現這人一點都沒變。還是那副頂好看的皮相,刻薄起人來也還是那麼不留餘地。
談寧學曆不高,剛上大學沒多久就退學了,一直沒有繼續念書。頭幾年四處打工,隻要不違法亂紀,什麼活都接,一三份兼職,累到生病住院也沒起過歪心思。
好不容易進了正規大公司當銷售,業績做得好,經理見她漂亮嘴甜會來事兒,是帶她談項目,不過是拿她當個公關罷了。
談寧明白怎麼回事以後,已經走不開了,隻能硬著頭皮敬了兩杯酒。
一杯敬的是一個姓丁的老板,青年才俊,背景特硬。
另一杯敬的是厲呈。
談寧進包廂第一眼就看見坐在正中間的厲呈。她楞在門口,腦子宕機幾秒,轉身想走,被經理狠狠瞪了一眼。
三千底薪,提成無上限,談寧想想這份工作能讓她每個月至少往家裏寄兩千塊,咬牙閉眼,赴刑場似的走進包廂。
其實厲呈也就看了她一眼,目光停在她身上最多三秒鍾,眼睛就挪開了,跟人吃吃喝喝談笑風生,直到談寧端著酒杯走到跟前,才漫不經心抬起眼皮看著她。
談寧從來都怕他。她想不明白,這麼好看一張臉,眉眼之間怎麼會這樣陰冷很戾?
她也忘不了六年前,這男人把支票扔她臉上,讓她趕緊滾的時候,滿臉冷漠與厭棄。
六年後的今再遇見,他好像也沒有很討厭她,甚至裝作壓根不認識她。
演技好到,談寧覺得這人已經徹底忘了生命中曾經出現過她這號人物。
出社會摸爬滾打六年,談寧學了一身本事,就是沒學會喝酒。敬完厲呈,談寧胃裏一陣翻騰,難受得厲害,跑去洗手間吐,洗漱幹淨出來就撞見厲呈。
狹路相逢,談寧擠出個笑來,一聲“厲總”還沒叫完,就被他黑著臉攥著腕子一路拽出飯店。
被他拿話刻薄,談寧哪能不難過,可難過能怎麼著?工作不能丟,厲呈也得罪不起,隻能夾著尾巴兩頭受氣。
談寧抬起頭來,逼自己看他,嫣然一笑:“厲總,沒什麼事兒咱回去吃飯吧?張經理還等著給您敬酒呢。”
厲呈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叼著一根煙點燃,抽了幾口,半闔著眼瞧她:“談寧,你以前可不這樣。”
談寧垂下頭,眼睛落在旁邊垃圾桶上。
垃圾桶邊沿黏著一塊嚼過的口香糖。
談寧忽然想起有次回老家,去幼兒園接璟兒,看見這孩子跟同學商量,問人家能不能把嚼完的泡泡糖給她也嚐嚐。
談寧衝過去製止時璟兒已經把人家吐出來的泡泡糖塞嘴裏了。
那晚上談寧躲在被子裏哭,璟兒也哭,邊哭邊跟她發誓:“我再也不吃別人東西了,媽媽不生氣了好嗎?”
談寧還是生氣。生自己的氣。氣自己不爭氣。
回京州後談寧開始玩命賺錢,就為了讓父母孩子能過得好一點兒。
談寧回過神來,仍是衝厲呈笑,聲音軟軟的:“人總是會變的,厲總。”
“是。”厲呈點點頭,也笑起來,目光卻是冷的,“你就變得越來越賤了。”
他抬腿往垃圾桶上狠狠踹一腳,泄憤似的。黏在邊沿的口香糖掉下來,落在地上。
談寧掐著手心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吸了吸鼻子,抬頭目不轉睛看著他:“厲總您罵夠了嗎?罵夠了咱們回去吃飯吧。”
厲呈扔掉隻抽了半截的煙扭頭就走,談寧跟在後麵,兩個人前後腳回的包廂。
包廂裏原本有有笑,他倆一進來,大家都不話了,看他們的眼神變得曖昧。
談寧給厲呈敬完酒就去了洗手間,厲呈立馬出去,兩個人消失好一會兒又一起回來,旁人想不多想都難。
張經理看看厲呈,又看看談寧,立馬覺得自己負責的這個合作項目八成有著落了,端起酒杯一臉諂媚:“厲總您可算回來了,來我敬您一杯。”
張經理點頭哈腰跟條狗似的,一個勁兒衝談寧使眼色,暗示她對厲呈主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