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朝聞(1 / 2)

義牲堂的人並不多,隻有一處殘破院落,連個分舵也沒有;武藝也不見雄奇,更無悠久淵源;為人所知隻是近十來年的事情,就連現任掌門人及幫眾的名字也幾乎無人知曉。然而下黑白兩道,江湖各派,善惡勢力無不對其敬而遠之。偶有稚嫩者貿然提及,前輩多是回以靜默,微妙的表情或搐顏恐懼,或肅穆敬仰。

鎮的北山上有一處破廟,廟裏住著幾個呆人,非僧非道;衣著新舊不一,但都幹淨利索;不勞作也不乞討,每日除了寢食和練武就是靜坐。偶爾有離開的便不再回來,同夥為其備好牌位,不言不語,甚至連目送也沒有。

采藥或是打獵砍柴的百姓路過破廟,時常默默帶些飲食放在院落。上山玩耍的孩童偶爾爬在殘垣斷壁上,好奇地看著破廟裏這幾人。回家向大人詢問,人們會,那是將下凡,斬妖除魔的。有的孩童卻那幾人衣著普通,沒有金盔銀甲和神兵利器,不相信是將。大人們便,隻在斬妖除魔時,才會顯現真身。

於是孩童們也時常帶些吃的上山,心放到院落,馬上退到殘垣,見那些人吃了也不言謝,連個笑容也沒有,孩童們倒很開心。有時沒能及時吃掉,便退到遠處悄悄看著,盼著自己送的幹糧早些被享用。

廟的匾額與此廟一同破敗殘缺,並沒有新立。神位上也未改作什麼新的供奉,隻是堂屋裏略有收拾,案上列著幾行牌位。牌位上除了人名和年月日期,都有相同的三個字──“義牲第”——

列在上首的牌位是:“武朝聞,義牲第一,政和七年五月丁未。”

方圓幾十裏的百姓都知道武朝聞,也因此敬重和供養破廟裏的人。但卻無人知曉——江湖傳聞中所謂“義牲堂”即此——幾個在此等死的人,隻是,他們從未打算死在這裏……

幾聲遠鳴劃過長空,一煌秋陽從兩行飛雁間普照下來,直耀在鎮街市的酒旗上。“七分醉好”幾個大字亮眼飄動。酒肆前的街上人來人往。連日來頻繁過往的外鄉人打破了鎮的恬靜,各色店家也忙了起來。上了歲數的老人也從巷子深處出來,龍鍾地坐在臨街的屋簷下,看那過往的行人,聽著新到的傳聞。幾個孩童嬉笑追逐著跑過酒肆門口。

“啊──!”跑在後麵那孩童躲閃不及,撞向門前那人的瞬間,身子已戛然懸停半空,驚叫才發出了半聲。前邊是一匹馬,後麵是一手把他抓舉半空的人。若是那人閃開,撞上的就該是馬蹄了。那人輕輕把孩童放下,孩童呆楞地看了一下那人,旋即轉身跑開了。看到這一幕的旁人也有納悶兒的,卻也沒看出什麼門道兒。

但見此人二十多歲,身長五尺七八;麵方頰豐,眉疏須微,目光炯炯;不文不野,沉毅風行,一時也看不出是什麼來頭。粗布長衫因騎馬趕路而袖子挽起,露出的皮肉筋骨敦實勁健;垂手反提一長杆,上端有厚布包裹,依稀可見棱角,想必是一把長槍。

店二見那人有馬隨行,忙出門迎道:“官人裏麵請,馬我給您牽到後頭,好水好草料!”

“有勞!”那人點頭言罷,斜挺長杆而入,見東北角有個空桌,便進前坐下了。

“聽遼人被打跑了,東京解圍了,被留做人質的康王也放回來了!”

“遼你個鳥人,是金人!”

“管他甚麼遼人金人,都是莫有教化的胡虜!”

“這金人凶殘尤甚,如同虎狼,把遼人都打敗了!”

——西邊一桌的兩個漢子胡吃海喝,一邊大聲交談,友善地環顧眾位,像是滿屋子都是熟人。

東南角桌位的一老者見沒人附和,倒是先接了話茬:“兩位好漢是打南邊來的吧,近日北邊新到的消息可與二位所言不同啊!”

眾人聞聲看去,剛要問出的話,卻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隻見這位老者蓬頭垢麵,破衣爛衫,滄桑消瘦,分明一個老乞丐。不知是何時進來的,一隻燒雞已然沒了肉,還在低頭意猶未盡地咂著骨頭。不對,是在咀嚼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