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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上午,周晨晨頂著一晚上沒睡好遺留下來的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和幾個室友一起去了芳華社的會議室,參加兩周一次的例會。
芳華社是S大建校以來就有的社團,曆史非常悠久了,社團做得也很好,算得上是省內最好的非營利學生慈善組織,總部設在學生活動中心。
會議室在二樓,幾人收了傘上樓,推門進去,撲麵而來的冷氣讓周晨晨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跟在冉安屁股後麵在會議室一角坐下。
白露看看門口,掏出包裏的化妝鏡照了照臉上精致的妝:“今又是程學長組織例會,又可以看帥哥啦!對了晨晨,你上周的工作總結裏寫劉奶奶的事了嗎?”
周晨晨之前就和她們過這事兒,幾人建議她把這事兒上報給社團,讓社團想辦法。
“嗯,寫了。”一聽是程學長來組織例會,周晨晨睡意消了一半,不由自主坐直了身板。
會議室門口陸陸續續走進來好多社員,程陽和副社長姚青從走廊那頭過來,似乎正在聊什麼有意思的事,進門的時候他輕笑了一下。
門外走廊上,晚春的風吹進來潮濕的雨水和熱氣——S城的春就算是下著雨,也依舊悶熱。而那笑容沒有摻雜任何的雜質,幹淨得像是太陽初升時候的一縷微風,能吹散人心頭的霾。
周晨晨看得愣愣的,然而在心慌意亂之前,她忽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大魔頭那總是不達眼底的笑。
同樣是笑,但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樣的。
她心裏莫名有一些不舒服。
這種感覺就好像從前的她,隻是單純地渴望著溫暖和光亮,但現在追尋光亮的同時,卻會不經意想起潮濕角落裏,那片孤獨的陰影。
程陽走到會議室正中坐下,先整理了一下上周的讚助總結。
“有個非常好的消息,上周我們和UG的讚助合約已經簽了合同,劉致遠,你負責改一下社團網友的Lg和背景圖,都換成UG的讚助標誌。”
講完讚助,他又整理了上周大家交上來的工作總結,從中間抽出一張,邊看邊點頭道:“周晨晨同學上周的建議非常好,確實,社區裏交給我們的有關孤寡老人的名單並不齊全,有一些情況特殊的老人雖然不在名單上,但更需要資助和陪伴。正好這次我們拉到了大讚助商,可以跳過社區直接拉資助名單。”
“晨晨,你能給我們講一下具體的情況嗎?”
他完,目光溫和地看著她,眼含鼓勵。
周晨晨聽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
晨晨。
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周晨晨隻覺得自己的一腔熱血都沸騰了,昂首挺胸地站起來,剛要開口,才發現這會議室裏所有的社員都抬著頭在看她。
芳華社成員很多,盡管今來的隻有一部分,但各個院係,四個年級甚至還有研究生院加起來,仍是有熙熙攘攘七八十個人。
周慫一下就慫了。
腦海裏原本組織好的語言,像是被一座無形的大壩攔住,無法宣泄出來。她腦袋裏亂極了,兩隻手無意識地揪緊了衣服下擺,臉紅得不像話。
“我……”
她要努力,就算沒有大膽丸,她也可以的。
姑娘深呼吸了一下,盯著眼前會議室巨大的長方形桌子:“我上周……”
會議室裏安靜得可怕,眾人都停下了討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頭頂的電風扇樂此不疲地轉著,吹得桌上的文件“嘩嘩”作響,這些不算嘈雜的背景音裏,周晨晨仿佛聽到了自己體內血液流動的聲音,夾雜著心慌和羞恥。
她惶惶不安地白了臉。
就在她心慌意亂之時,一位遲到的社員從後門進來,不心撞掉了牆上掛著的一副藝術抽象畫,工業風的不鏽鋼畫框猛得撞在地磚上,發出刺耳又巨大的“哐當”聲。
——像極了很久很久之前的那個安靜雪夜裏,那輛越野車驚悚的鳴笛。
這突如其來的響聲,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周晨晨不由自主地抱著頭撕心裂肺地尖叫了一聲,蜷縮著身子,瑟瑟發抖地躲到了桌子底下。
那聲破了音的尖叫伴隨著金屬畫框震顫的尾音,破碎而荒唐。
整個會議室裏先是安靜了一會兒,繼而爆發出哄堂大笑——竟然真的有人被突然的聲音嚇到躲到桌子底下的,場麵太滑稽,就算有些人打心底覺得這樣不道德,也實在是……很難忍住不笑。
“晨晨,你沒事吧?”冉安和白露立刻蹲下身去拍她的背,這才發現她雙眼閉得緊緊的,呼吸急促,唇色慘白,整個人都在發抖,大顆大顆的冷汗不斷滴落。
舒初彤聽著周圍的嬉笑聲和議論聲,黑了臉,重重敲了敲桌子:“有什麼好笑的,都特麼給我閉嘴!”
程陽也愣了許久,過後,他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和眾人的注意:“下周有三的五一假期,社裏的工作就是派一些同學去走訪,不能完全依賴社區給的名單,劉銘同學,這個任務交給你可以嗎?”
“是,社長。”
周晨晨這會兒已經緩過來了一些,她被冉安握著手,屈著背坐在位子上不敢抬頭,用一隻胖胖的手擋住了臉頰上的通紅。
但她露在馬尾外的兩隻充血的耳朵,依舊暴露了她。
程陽那邊已經開始了新的話題,但周晨晨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一顆心髒像是先灌了滾燙的岩漿,又被放置於冰雪地之中,難受得她坐立難安。
——少女內心深處那最隱秘、最簡單的自卑,夾雜著隱晦的心思,不加掩飾地暴露在空氣中,滾燙而難堪。
這對她來明明是家常便飯,甚至是早就可以預見的,但周晨晨卻覺得,她似乎從來沒有那麼丟臉過。
從來沒有。
很多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果然就是她可望不可及的夢,承認吧,她就是這麼沒用。
她失神了許久,咬著嘴唇掏出手機,翻出大魔頭的號碼給他發了一條短信。
姑娘單純得過分,卻還有分寸:【大魔頭,我搬過去的話,你家有客房給我住嗎?】
對麵很快有了回複:【有。】
她深吸了一口氣,按下幾個字:【好,那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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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晨晨雖然沒有經得住“大膽丸”的誘惑做出了妥協,但思前想後仍是覺得一直住在大魔頭那兒也不是個事兒,臨江閣離學校那麼遠,總不能每讓人接送。
最終,她鼓起勇氣和大魔頭討價還價,兩人達成協議,以後每周的周五到周日她住到雅苑,周一到周四還是在學校,而大魔頭則在她需要的時候給她提供“大膽丸”。
於是這周五,五一假期的前一晚上,周晨晨收拾好箱子,雖然極不情不願,仍然不忘裝上她的豬豬抱枕。
她和室友們的是她有個親戚來了城,所以以後她每周末會去親戚家住。
五一放三假期,許多家離得不遠的同學們都回家了,偌大的校園裏顯得有些空蕩。周晨晨拉著箱子走到校門口,瑟瑟的冷風吹得她直哆嗦。
她看著校門口停著的那輛黑色SUV,深吸了一口氣走過去,神情肅穆——這是已經做好了大義赴死的準備。
然而打開車門一看,少黎並不在車上,除了司機之外,隻有副駕駛座位上坐著的何成。
周晨晨有些疑惑:“何爺爺,少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