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過臉去不再看他。
他怎麼可能會看到我呢。
我閉上眼睛,卻聽到他嘲諷的笑聲:“我憑什麼記她那麼久呢。”
他的話就像是一聲驚雷般劈在我心頭上,眼前好像是什麼明晃晃的東西一閃,錐心刺骨。
是啊,我憑什麼呢。
“拜見上神。”
從門外走進二人,白衣男子嬉皮笑臉,一手拿一把素白絹折扇,另一手夾著一把傘,頭頂高高的帽子上塗著“一見生財”;另外一位則是一身黑衣,繃著臉不苟言笑,一手持劍一手挽著鐵鏈,高帽上下太平四個字板板正正。
我朝他們拱手,擠出一個笑容。
謝必安笑嘻嘻地湊上來,問道:“今日勾的是青城人士憐的魂魄,陽壽七十六載,戌時三刻壽終。”
“我可以送送他嗎?”
“請便。”範無救走上前來,背對著我,鐵鏈一抖,再轉過身來的時候,手裏就多了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死死盯著我。
看到我驚愕的眼神,謝必安打開折扇為他他吸陰魂,解釋道:“壽終之人皆有大福,死後魂魄會變成他曾經最喜歡的樣子。”
“走吧。”
範無救拉了拉手裏的細鐵鏈。
憐兒沒有動,他細的手腕被銬住的一圈瞬間泛起一陣燒灼的痕跡。
我連忙向前:“不知可否接個方便。”
範無救遲疑了一下,謝必安笑著打圓場:“上神請便。隻要別取下這鎖魂鏈便可。”
“多謝。”我低下頭去捉住他的手,他的手冰涼,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魂魄的手都涼,隻好輕輕捏著他的手,不敢用力。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話,卻跟著我的步伐走了。
他的妻子,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一直安靜地坐著,沒有話。
過了良久,她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拄著拐杖站起來,輕輕撫了撫憐兒的臉,然後顫顫巍巍往後走,到了供堂,從桌下摸出一幅又一幅的畫卷。
她跪在蒲團上,低聲道:“你剩下的畫,我幫你守著。”
“下皆知觀宇隻是你開設書堂的理由,殊不知啊……”
“義學是真,可是,她更是你唯一的神明。”
隻可惜我沒有聽到。
出了門便是一條荒徑,雜草叢生,夜色濃重,黃泉路上隻有我們一行四人。
枯草蕭索,漆黑的夜色裏一輪鐮月冰冷異常,眼前閃耀著冷冷清光,反而沒有那麼黑暗了,隻是冷。
謝必安和範無救跟在後麵沒有話,忽然夜色濃重了一些,月亮被遮住,暴雨傾然而至。
謝必安打開了傘,和範無救並肩。
雨水一滴也沒有落在我身上,隻是淋濕了憐兒。
他仰頭看我,眼睛因雨水而眯起來,我正要什麼,忽然眼前一亮,月亮又重新出來,他也身上也沒有淋濕的痕跡,唯有他抬頭看來的目光證明剛才不是我的幻覺。
“憐……”
我剛要張口,他卻扭過頭去繼續往前走。
我隻好閉嘴。
腳下逐漸開始泥濘,道路兩旁枯樹聳立,不時傳來寒鴉哀鳴。
忽然有烏鴉衝下,直指憐兒。
緊接著便是第二隻,第三隻,一整群,爭相前來啄食,撲棱棱蔽蓋日,憐兒的手一緊,我趕緊握緊,伸手驅散鴉群。
謝必安好心提醒:“那是冥鴉,專門啄食魂魄中的惡,被啄過後轉世時才會沒有那麼多惡報。當然,在帶走惡的時候也會啄掉一部分魂魄,魂魄若是不全,轉世便會到了畜生道。”
我手心一痛,問道:“淨化魂魄?”
“是。”
我一咬牙,手心的疼痛瞬間擴大十倍,手心血淋淋的,往上一揮,鮮血便灑落:“走開!”
沾到血液的冥鴉瞬間消散,躲得快的飛回樹枝,警惕地看著我。
我又攥了攥拳頭,手心裏有是一陣痛意,然後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指,在他的額頭上畫了一個三清咒。
他瞪大眼睛看著我,血液滲入魂魄,泛起一陣白光,隨即他的魂魄就開始泛光。
我另一隻手捏了捏他的拳頭,笑道:“沒事了,走吧。”。
謝必安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範必救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