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每次見到田信,就很疲倦,他擺擺手將最後一批侍從揮退,問:“孝先,對於今後,可有要說的?”
“陛下磊落一生識人無數,知我不肯加害帝室,雖憂慮,卻也隻是憂慮得失。而我,卻找不著第二個如陛下這樣的宗室英傑,我已非憂慮,而是絕望。漢室的韓信、霍光,我實不敢效仿。”
田信說著拿起桌上綠瓷酒壺,嘴對著吸一口,慢慢品嚐滋味,吞咽入口:“時至如今,我亦無怨言。不論北伐期間,陛下使我坐視也好,還是出陣殺賊,我皆能奉命。陛下、婦翁簡拔我於行伍中,此恩雖大,我亦有功勳相報。後雖躋身三恪,此酬功之舉,而非無故相授,故我坦然接受。”
策封三恪時,關羽、張飛還有個辭謝的過程,田信是直接應下的。
這是該得的東西,功勞、影響力、勢力就在那裏,是當時妥協的結果。
見田信敢說實話坦誠相見,劉備心情複雜,這說明這個問題時時刻刻也在煎熬陳公國的君臣,或許已經做好了翻臉的準備。
朝廷敢翻臉麼?
夫妻之間磕磕碰碰尚且要維持生活,翻臉大打出手,誰都沒好處。
田信敢翻臉麼?從田信從戎以來,什麼仗沒打過?有田信不敢打的仗?
宛口一役,單騎追擊張遼數百騎,周圍潰逃魏軍更是一團團的,田信當年敢追,差點被張遼設計伏殺;再給一次選擇,恐怕田信還敢追。
劉備最後長籲一口氣,麵露一縷笑容:“是呀,有雲長、翼德、孔明、子龍在,朕也信賴孝先,其實並不憂慮公嗣。隻是不甘心,想來孝先也不甘心。”
“是,我不甘心,卻能克製。可朝廷削藩隻在早晚,若不削藩又勢必為我蠶食。此非黑即白,容不得混淆,臣沒得選。隻好盡全力斡旋,使國家少受動蕩。”
田信身心放鬆,隱隱間巴不得麵前飯菜裏有毒,甚至皇帝安排人刺殺自己……可惜,這些菜肴、果品都是沒問題的。
不由想到自己的筆友曹丕,別看信裏聊得很歡,真見麵了,生活在一個朝堂裏,早跟曹丕拔刀相見,除之而後快。
劉備也端起酒杯小飲一口,很多人都知道田信不喜歡飲酒,也有很多人知道田信的酒量驚人。
他又飲一口,目光緬懷:“自群雄並起以來,各方爭霸,基業毀壞,鮮有保全子孫者。倒是陶恭祖讓渡徐州,族裔全身而退,但卻害了部眾。我欲收編丹陽兵,丹陽兵不喜翼德,去招呂布,呂布剛至,丹陽兵就驅逐翼德,使我基業毀於一旦。”
當時的徐州,是徐州世家出物力,陶謙以丹陽兵、臧霸的泰山賊為安保力量,大家抱團湊合在一起過太平日子。
曹操眼饞,袁術也眼饞,偏偏陶謙老了患病,徐州世家、豪強急需要一個新的‘陶謙’,以維護徐州的安寧。
大家一致討論選定了劉備,才有陶謙讓渡徐州。
徐州治理團隊還是那批人,可陶謙下去後,他留下的丹陽兵就必須有個說法。吃的是徐州的賦稅,理應接受劉備的編訓。
可丹陽兵不樂意,去邀請呂布,從此徐州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現在局勢跟當年有些類似,田信眼裏也不覺得奇怪。
縣長夫人隻想當人家的縣長夫人,人家不管誰是縣長。
自己明明要廢掉縣長夫人,也付出了行動,偏偏這夥人寧願給縣長做姨太太,也要把自己這個保安隊長往縣長的位置上推。
自己……也是沒辦法,總不能全殺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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