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回應。她害怕的越叫越大聲,聲聲淒厲,卻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手隻抓得到虛無,好像是自己的這副身體都已經不存在於這世間。
孩子,孩子?!
“小眠,你醒了?”
那些濃稠的血色在一瞬間悄然褪去,暖黃的燈光紮進眼中,色調適合的想讓人流淚,千眠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正死死的拽著自己身上的棉被。
太平靜,太平靜,那個流焰處心積慮也要留給自己的孩子,終究還是被這個世間帶走了。
也罷也罷,這個世界那個世界都有那麼多寂寞的人,他們都需要人陪啊,我的孩子沒有來到這個世間陪我,一定是去陪更好更好的人了。母親本來也沒有做好這個準備迎接你啊。
驚異於自己能在一瞬間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千眠揚起一個笑來,想尋找剛才那個驚醒自己的聲音,卻是一隻大手輕輕的拂過來:“你哭了。”
千眠自己也伸出手去摸了摸,無奈的攤手笑:“是啊,好像是真的哭了呢。”
模糊的視線看不清眼前的人影,隻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手,骨節分明,指甲修長,指端微微的尖銳,帶著幾分冷漠的氣息。
那隻手微微貼近她的臉頰,幫她蹭去這些不斷流下的淚水,聲音似歎息似心疼:“不要難過。”
“嗯。”千眠貼著他的手掌乖巧的應。
那人又輕輕的歎氣,道:“可是還在哭呢。”
說著溫熱的氣息便貼過來,這一瞬間千眠看清了眼前的輪廓。深邃如湖水的眼眸,滿滿地寫著憐惜和心疼。
“阿……昌嗎?”
像是歎息像是遺憾,千眠任由他將自己的額頭貼在自己的額頭上,用這種彼此之間太熟悉的方式安慰著她。
不需要了啊。她實在很想笑。這個世界已經把她想要擁有的全部帶走了,沒有什麼安慰能再修補她的心了。
天麟元年秋,曙國已經完全恢複了鼎盛春秋。天麟五年,曙皇誕下皇子。
一切都開始循規蹈矩,一切都開始運轉。世人不會知道這個世上到底少了誰,換了誰。
當昔日在皇位上呼風喚雨的那個女子,收斂了所有光芒以最溫和的姿態同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或許他們會回顧一眼,或許會忽略。卻再不會有那樣的山呼萬歲的時候。
時光永遠不會放過誰。天麟四十七年冬,第四代曙皇金千眠駕崩,享年六十八歲。
舉國哀悼的那天,卻有個已經白發蒼蒼的女子,麵對著剛下過雪這滿目蒼涼的街景輕輕的笑出了聲。
你看,安然,你也過的不是太差嘛。你離開這個世界,舉國為你哀切一哭,子孫滿堂要為你守靈七日,哪裏像我,恐怕到底都隻能是孤身一人。
她也已經太老,紅顏綠鬢在時光的消磨中慢慢變成鶴發雞皮,身軀佝僂下去,臉頰上的皺紋慢慢加深,三千青絲盡數變成蒼白。她不再青春不再美麗,可是身邊卻仍空無一人,這些年來她走遍了這片海韻大陸,卻始終不敢再離開一步,或許對她來說,這片大陸早已經對她下了咒,隻有一死方能解咒。
可是今年的雪,恐怕也是太冷了。
千眠伸出變形的手指顫巍巍的去接空中又飄落下來的雪花兒,滄桑的臉上緩緩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皺紋在這個笑意中逐漸加深。
“我似乎也……不想要再留在這個世界了呢。”
手指的溫度融化了那偶然落入她手中的精靈,一團水汽。圓潤的水珠折射著天光,似乎將這個世界的色彩又全部分割了開,她抬頭去看,瘦弱的胸膛顫抖,似乎想最後呼吸一口這個世間的空氣。
可是所有的顫抖卻在忽然間戛然而止。
紛飛的色彩在她眼前凝聚成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輪廓,緊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挺直的鼻梁,永遠平靜無波的一雙墨綠色眼眸,似乎被落在額上的銀白色發絲打擾,微微皺著。
轉瞬間卻忽然變成了再稚氣不過的神情,眼睛有些委屈的睜著,看著她,叫道:
“讓我陪你,好不好?”
她想要扯扯嘴角衝他笑一笑,想要說一句好,想要拉住他的手再感受一次那樣微涼的溫度。
竟再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