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深宮倦皇(1 / 2)

崇禎十六年八月初五三更時分,紫禁城烏雲滿,本該不斷搖響的警鈴也悄然無聲。幾處燈光黯淡不明;唯有一處燈燭明亮,那就是乾清宮東暖閣。燭光下,崇禎皇帝正在辛勤地批閱奏章。

他才三十出頭,兩鬢卻已可以看到幾絲白發;麵容憔悴,卻時刻保持著威嚴剛毅;隻是在忙碌之中,他不時地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喟歎,旁邊侍立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聽了,隱隱心悸。

今夜,崇禎又像平時夜晚一樣,坐在案前,眉頭緊皺,時而低頭閱讀,時而揮毫批字,時而查閱地圖,時而閉目苦思,時而抬起頭來,對王承恩幾句話。

“糧餉,糧餉,到處都在催發糧餉,可是府庫一空,民不堪命,到哪裏去搜尋糧餉呢?”低聲的自言自語,在王承恩聽來就像是痛苦的呻吟。

崇禎忽然打開一封急報,:“這個左良玉,捷報倒是不少,八月初一收複武昌、漢陽,控製了長江中遊,南都、廬州、鳳陽無憂了。隻是那張獻忠並未受到重創,從容西去,終究是禍患未除。左良玉卻連續上奏,‘勢如破竹’‘殺敵無算’‘餘賊倉皇豕突’,當朕是不諳世事的童子嗎?”

王承恩靜靜聽著,並不發言。

崇禎發作了一下,語調又低了下去:“雖然如此,他畢竟還能聽從調令,比以前虛言推諉,還是好些。這裏還有好幾封奏章,都彈劾他‘縱兵劫掠、虐毒良民,所過殘破’;朕恨不能將其即刻鎖拿,以正國法。然而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也隻能壓下。”

王承恩聽出了皇帝的無奈,隻是道了一句:“皇爺聖明。”

崇禎喃喃地:“這獻賊到底要往哪裏去呢?”

“獻賊逆流而上,隻怕要與闖賊再次合兵一處。”王承恩猜測著。

崇禎搖頭:“這個倒不必過憂。獻賊兩個月前在武昌僭稱王號,闖賊則在襄陽偽立京都,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兩賊各有逆謀,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聯兵作戰了。”

著以手扶額,道:“左良玉步步進逼,獻賊西竄,形勢倒也不錯。隻是闖賊才是腹心之患,不能任由其在立足荊襄,盤踞豫南,從容壯大。左良玉已經發動,孫傳庭也該出關進剿了啊!”著,又翻了幾本奏章。

“可惡!”他不知道讀著誰的奏章,怒氣勃發:“這個孫傳庭,朕命他兼督河南、四川軍務,又封他為兵部尚書,改稱督師,加督山西、湖廣、貴州及江南、北軍務,並賜予尚方寶劍,隻希望他一鼓作氣,全力進剿,盡快剿滅闖賊,紓解我民困苦。他卻推三阻四,究竟意欲何為!”

抬起頭來,對著王承恩道:“大伴,你,他想幹什麼?”

王承恩猶豫了一下,道:“老奴愚鈍,不敢妄言。”

崇禎皺了皺眉頭,:“大伴,你是藩邸老人,朕的心腹,有什麼不敢的,隻管來!”

王承恩遲疑了一下,字斟句酌地:“孫督師嫻於戰陣,曾於崇禎九年擒斬闖賊頭領高迎祥,又於崇禎十一年平定商雒,幾乎將李自成賊軍剿殺殆盡;當時若非東虜入寇,不得不調兵勤王,恐怕李賊之首早已懸於西市了。他可謂用兵老矣——”

到這裏,他停住不了。

崇禎凝視著他,:“如今已經不比往日。他自從起複以來,寸功未立,去年襄城大敗,朕一再優容,令其於陝西籌餉練兵,及時進剿,已經恩寬至此!而他呢?顯然已是氣虛膽弱,拖延時日,任由中原糜爛!他就如此報恩?他的心裏,還有君父嗎?還有這大明江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