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先以為,我此生都不會再上天山的。
相信我那身為上仙的阿爹與阿娘也必定是這般認為的,所以當我推開門的時候,他們才會如此驚訝與喜悅。
“師父,容單,快去看看他究竟是怎麼了。”我語無倫次,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阿爹站起身來,將手放在我的肩頭,“不要著急,我們現在就去。”
回莫幹山的路上,我回憶起容單睡著的模樣,突然覺得他可能會在我回去的時候突然醒過來,然後笑著對我說,“阿頁,你很著急嗎?”
我是真的後悔了,我察覺到雙腳在不斷地顫抖著,頭一次醒悟原來我活著,是為了不斷地失去與後悔。
回到莫幹山,我幾乎是跑著去打開容單的門,他還是一樣,他沒有醒來,也沒有對我說話,一個月前他似乎已經把這一生要說的話對我說完了,在他的琴聲裏,在我睡著的時候隱約聽到的語聲裏。
阿爹仔細查看了容單,突然問道:“莫幹山最近可有什麼特別的?”
我想了想,莫幹山的一草一木都逃不過我的天眼,但確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不知道木奴算不算?我遲疑著說道:“我把木奴的內丹種在山上,近來長出了一棵小樹。”
阿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深不可測,“帶我去看。”
小芽劇烈地抖動著,似乎在害怕。阿爹伸手輕輕觸碰它,它的顏色仿佛瞬間黯淡了許多。
“原來如此。”阿爹點點頭,轉身看著我。
“阿頁,過於抱持著死去的人,會對活著的造成傷害,你不知道嗎?”他的聲音如此嚴厲與悲傷。
“你是說,容單這樣與木奴有關嗎?”我驚訝地問道,我一直以為,這是木奴在天有靈,來找我了。
“容單為了凝固木奴的生命,將自己的仙根給了他,現在你麵前的容單,隻不過是一個維持著仙人身體的死人,等他周身仙氣散盡的那一天,就會魂飛魄散的。”
“不能夠挽回嗎?”我急切問道。
“可以。”他靜靜地說,彎下腰來,伸出兩隻手指將小芽鉗住,“拔掉它就可以了。”
“不可以,”我驚呼。
阿爹起身來,嚴肅地對我說:“頁兒,這是你必須麵對的事情,拖延下去,容單會死,木奴不一定能夠變成原來的樣子,這是你要的嗎?”
我沒有說話,我不能看著容單就這樣死去,我也不能親手將木奴再一次葬送,我怎麼可以,決定這兩個對我最好的人,誰生誰死呢?
阿爹看著我,“頁兒,你可知道,在上一世,與你有婚約的那位上仙是誰嗎?”
我看向他,眼前是一片紅影,但我仿佛能夠看清他的麵容,明白他的意思。
“那位上仙,就是容單麼?”我低聲問道。
他沒有說話,拍拍我的肩膀。
我回到容單房中,看著那依舊在熟睡的紅影,每一次他都能找到我,卻不能夠令我最後喜歡他。
“我會好好想想。”我低聲說,關上了門,聽得門外阿爹一聲歎息,就沒有了聲音。
我慢慢爬到床上,抱著容單溫度已經很低的身體。
我怎麼沒有發現,他已經這麼冷了呢?
我湊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我們讓木奴活下去,我陪著你一起死好不好?”
容單是絕對不會讓我去死的,至少他應該起身來大聲地拒絕我的提議,但是他依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