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生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天。
硝煙蓋住了渭城的大半塊天空,她在一堆尚溫的屍首中醒來,後背像是被抽去了骨髓似的,往死裏疼。
空氣裏是難以忍受的腐爛味道。
手臂上全是塵土和早就幹了的血塊,她無暇弄清楚眼前這一切是怎麼回事,許是叫夢靨住了。
這夢真實得可怕。
聽人說,做惡夢醒不來的時候閉上眼睛在現實中就能睜開,可她費了好大的勁閉眼,再睜開還是這樣,不隻後背疼得厲害,身上其他地方都有不怎麼明顯的痛感。
這般陣勢,坐在電影院裏也未必感受得到。這是真正的身臨其境,鼻腔裏充斥著一股難言的肅殺味道。
她身上披著件戲子的衣服,已經爛得不成形,因為身形太小,被裹在裏麵,動彈不得。身邊盡是開始腐敗的屍首,她有些怕,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她並不認得這是在哪裏,隻覺得是在一部電影裏,但身邊的火光是真的,空氣裏厚厚的灰塵是真的,遠處山上狼煙四起也是真的。這一切都和After effects沒有一毛錢關係。
你不信也罷,這一切無比真實。
正痛得厲害,背上搭著另一具軀體,很重,壓得人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遠處有人說話,由遠及近,她抬起頭,終是無法透過煙塵看清那群人的樣貌。隻有一張臉更加清晰起來。
他們叫他威王爺。
她盯著他,覺得好笑,在二十一世紀不過是個半大孩子,十幾歲的樣子,生得甚是好看,怎的披上官服,束起發來就如此老成?
男孩子拉她起來,像拎小雞一般,把她從一堆屍首中撈了出來,幾句不費吹灰之力。背後的傷口被拽得裂開來,她已經痛得麻木了,竟感覺不出來,倒是威王身邊那人一驚,湊在他耳邊道,“這丫頭這麼小,左不過五六歲,怕是救不活了。”
威王的眼神落在她背後,眉頭一緊。
五六歲?於生心裏暗暗哀號起來,她隻當自己還是自己,多大的傷興許也挺得過去,隻是這幼童的身體,卻不知何等較弱,背後的傷口不大,卻極深,自己這條命許是又保不住了。
前世是怎麼個死法她記得不甚清楚,她隻覺得這一世來之不易,定不能又枉負了這一條性命,她得好好活下去。
為前世的自己。
也不知是何時便再沒力氣睜開眼了,再醒來時身邊便隻有蒼青色的簡易帳子了,外頭有人守著,於生聽著他們的軍靴聲,不輕不重,幾個人幾乎合為一個人。
她身邊睡著個更小的姑娘,窩成一團,像一隻髒兮兮的貓。
後來才聽人說,那日是被威王救起,後背上筋骨盡斷,身上的血也流去了半數,能活下來已是神跡。是隨威王的神醫懷乙所救,筋骨已盡數接好。說來也奇怪,那傷像是醫術極高地細細拆開筋骨所致,又巧妙地割斷了一處血管,看著慘烈,實是無礙的。
身上先前著的舊戲服也被換下來洗幹淨了放在一旁。於生看著那件大衣服,那是唯一一件行頭。
另一個女童叫阿羊,聽說是從前家裏姓羊。這時非大家女兒似乎都是生辰不明的,看著像幾歲便是幾歲,阿羊五歲,於生隻說自己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