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收屍人(2 / 2)

文化大革命的苦難不是終結,哪怕正處在和平時代,死神也會毫無顧忌地敲開陳家大門。

正月十五剛過,初春正帶著朦朧的綠意回歸大地。北邊刮來的風依然凜冽刺骨,頑皮的男孩對著雪地撒尿,依然可以比賽看誰凝出的冰尿柱子最長。

娜塔莉鎮上,出門的人團縮在厚重的皮棉服裏,用高高的衣領罩緊口鼻,隻勉強從狗皮帽子下露出雙眼睛。咕嚕嚕轉動的眼珠裏,再見不到過往與寒冷相符的麻木,而是充滿拘謹與恐懼,好像隨時會有野獸從某個角落撲出來,一口將他們咬住。

這種不安的氣氛,全因陳同忠家而起。

陳浩回來後,陳同忠半瘋的老婆本來已經好轉得差不多了,可兒子竟然又毫無征兆地暴死,新一重打擊襲到頭上,她就不僅是瘋,而是沒過多久也病死了。

現在的陳同忠,感覺自己早就和老婆兒子一起去了,之所以還形單影隻地在世上行走,是因為他總覺得,還有沒幹完的事情在等著他,所以還不能無牽無掛地對這世界撒手。

至於那未完之事是什麼,他卻說不清楚,整個腦子都是渾噩的,就像給塞進了一團搓亂的麻繩,完全牽不出頭緒。

從陳浩咽氣那天起,小鎮上的怪事就接踵而至。

他死在沙發上後,馬上給送到了娜塔莉鎮衛生所。經診斷確已死亡,衛生所的工作人員就與綏芬河市殯儀館聯係,通知他們派車來拉人。

其實按照陳同忠的心願,他更希望在鎮後的煤礦邊找塊野地,悄悄把兒子給葬了,在東北一些偏遠的地方,這樣幹的人多得去了。想想摯愛的親人給一把火燒成灰,就算他念過書,屬於通情達理的知識分子,也始終難以接受。

然而他是鎮長,必須以身作則地遵守法律法規,所以不管內心有多不舍,也隻能同意給兒子火葬。

電話打過不到一個小時,一輛掛滿黑布簾的金杯麵包車就駛進了衛生所小院。車上跳下來兩個穿黑西裝的青年男子,一見他們,陳同忠就驟然生出奇怪的抗拒感。

那兩人各捧一張毫無表情的死人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屍骨般的寒氣。如果能接觸到他們的眼睛,或許還多少能感受到一點活力,奈何冬天的太陽並不強烈,他們卻也戴著深色墨鏡,除非刻意瞪著看,否則根本不覺得他們有眼睛。

緊裹著腦袋的皮帽,簷邊耷拉得挺長,仍蓋不住陳同忠花白的兩鬢。加上他走路時腳步的蹣跚,衛生所的人見了,個個要掉眼淚。

市裏來的收屍人,卻未流露出任何對死者家屬的憐憫,以及對死者的尊重,走進停屍間後,他們一頭一腳抓起盛放陳浩的屍袋就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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