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枝堂推開養娘,怒道:“別多事!”
他是家中唯一的少爺,養娘不敢得罪他,一時猶豫,竟讓他進了屋。
屋裏金蘭坐在窗下低頭織網巾,淡金色光線透過簾子灑進屋中,籠了她滿身,她向來是慢條斯理的性子,聽到聲音先收起針線,這才緩緩抬起頭,沒開口前臉上已經浮起春花初綻般的笑影,“寶哥?”
賀枝堂冷笑:“寶哥也是你能叫的?”
金蘭一怔。
賀枝堂手指金蘭,怒道:“我早就知道你心裏藏奸,大姐、二姐在家時總給娘添惡心,你看著不聲不響的,其實心腸最歹毒!枝玉姐姐對你那麼好,你怎麼能這麼對她?你搶了太子妃的尊榮還不夠,還要羞辱枝玉姐姐,你好惡毒!”
外麵的養娘丫鬟聽見賀枝堂罵人,一時瞠目結舌,傻呆呆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氣氛僵硬。
剪春在外麵院子裏摘花,聽到聲音飛快跑進屋,剛好聽見最後幾個字,氣得渾身發抖,手裏一大捧海棠花撲簌撲簌掉了一地。
金蘭淡淡地掃一眼門口的方向。
養娘們忙低頭退到外麵走廊裏,剪春緊咬嘴唇,也退了出去。
賀枝堂一聲冷哼,看著金蘭,“怎麼,戳破了你的真麵目,你啞口無言了?”
金蘭雙眉微蹙,放下快織完的網巾,叫了賀枝堂的全名:“賀枝堂,你這些話是從哪裏聽來的?”
她一身簡單的家常衣裳,對襟衫兒細布裙,蚌珠髻上隻戴了茉莉花圍,站在如水般緩緩流淌的金色光暈中,語氣神色嚴肅鄭重,毫無一絲在祝氏麵前的怯懦畏縮,眉宇間甚至有幾分沉靜的威嚴。
賀枝堂從未見過這樣的三姐,呆了一呆。
金蘭望著弟弟,一字字道:“賀枝堂,你從五歲開蒙,跟著先生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最基本的禮義廉恥孝悌忠信都不懂?我是你姐姐,你是弟弟,開口指責我之前,你可容我辯駁解釋了?跟著先生讀聖賢道理,從外麵聽見挑唆的話,不曉得分辨真假,沒頭沒腦跑來對你姐姐一通喝罵,這就是讀書人的修養?”
賀枝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無言以對。在他眼裏金蘭就是個從來沒出過門、沒上過學、沒什麼見識,靠著祝氏的施舍才能養尊處優的庶女,她居然敢反駁自己這個嫡出的少爺?而且用的還是如此嚴厲的措辭?
他太過震驚,一時忘了回嘴。
金蘭一看賀枝堂這色厲內荏的模樣就知道他肯定從養娘那裏聽了不少閑話,皺眉道:“外麵衙門審犯人也讓犯人自辯幾句,你我心裏藏奸,可有證據?”
她平時安安分分從不和人爭執,但賀枝堂無緣無故質疑她的品性,她忍不了。
賀枝堂梗著脖子冷哼一聲:“你以前裝得再好也沒用,我已經看穿你的真麵目了!”
金蘭看著賀枝堂,歎口氣,還沒開口什麼,外麵突然傳來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喊聲:“枝玉姐來了!枝玉姐來了!”
剪春嚇得一抖,屋裏的賀枝堂卻精神一震,得意洋洋地瞪著金蘭:“枝玉姐姐來了,我看你還怎麼裝!”
廊外養娘、丫鬟搔首踟躕,急得團團轉:完了,一個枝堂少爺就夠她們頭疼的了,現在枝玉姐也來了,待會兒三位主子打起來的時候,她們得先拉開誰?
丫鬟竊竊私語,彼此交換眼神:三姐現在是貴人,容不得一點閃失,待會兒真打起來她們要立刻撲到三姐跟前護著她,決不能讓三姐受傷!
氣氛沉重,眾人戰戰兢兢,由遠及近的急促腳步聲就像一下一下踩在他們心頭上。
光聽聲音就能感覺到來人滿身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