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再加上那個半道上送彈藥被鬼子航空機槍掃中的，一排傷亡人數已經達到了九人。
羊倌帶人修築被炸毀的戰壕，他的預感似乎並沒有靈驗，鬼子飛機扔的炸彈，離他最近的都超過了兩百米。
大眼子既不想去修戰壕，也不想去救傷員，前者他懶得幹，後者似乎是幹多了，他不願意幹。
一個人悶在機槍陣地上，聽著四周忙亂的喧囂聲，他不時搓著手上的血垢，一個人靜靜看著天空發呆。
那個彈藥手還是沒救回來，老周拿生命保護的那個年輕人，還是沒熬過失血過多，等醫護兵趕到，人已經沒氣了。
旁邊的孫小明看出他心情不佳，低頭盯著地上，這時候可不敢去觸黴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孫小明突然聽到大眼子的聲音。
“這人要是死了，他到底是會去天上，還是跟團座說的那樣，徹底就沒了，就仿佛這世界上這個人就從沒來過。”
孫小明看看四周，確認沒有別人，試探著回道：“這個俺也知不到，不過俺們村的老人都說，人死嘞，好人就去投好人家，壞人就進十八層地獄，還說那地獄老嚇人嘞，什麼拔舌頭的，有的壞事幹多的，還得把人扔油鍋裏哩。”
大眼子側頭看了眼孫小明，這次沒有為對方的突然插嘴大發脾氣，反而問道：“要是勞資死了，你個癟犢子每年清明會不會給勞資燒紙？”
孫小明急忙擺手回答：“這話可不能亂說，不吉利嘞，趕緊呸幾下，做不得數。”
大眼子笑罵道：“勞資就是打個比方，你就說會不會記得。”
“會，咋能不會，不光清明，過年俺還得給你也供上一份，省得你在下麵餓著。”
說完他低聲嘟囔道：“不過俺要是去上墳的話，俺還會當麵偷著罵你兩句，你平常老打俺，俺的頭都快被你打壞了，以前俺們村的人都說，俺腦子最靈光嘞。”
大眼子聽清了他後麵的話，撲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
隻見他拍著大腿指著孫小明邊笑邊罵：“哈哈哈，你個癟犢子還腦子靈光，你不知道你們村的人那是損你呀，哎呀，受不了了，特娘的，就你個傻缺還腦子靈光，我特娘……我特娘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了！”
孫小明被質疑智商問題，第一次跟大眼子急了眼，在這個問題上立場堅定不移。
“俺咋不靈光嘞，俺從小就會數數，當初俺叔還要帶著俺去大城市裏當學徒嘞，那可是大城市，據說比咱們縣城要大上十幾倍。要不是俺叔回鄉的道上被土匪殺嘞，俺現在早就不在這了。”
大眼子愈發笑得更大聲了，直到孫小明氣得眼珠子都紅了，他才強抑著笑意，故意黑著臉問：“你剛才說啥，你還要罵我？勞資對你不好嗎？”
孫小明愣了下，被對方的話題帶偏了思路，下意識小聲回道：“你對大山要比對俺好多嘞，你啥都教他，連怎麼打那大家夥都教，卻隻教了俺怎麼測距。”
大眼子原本強忍的笑意忽然不見，認真看著孫小明好一會兒，突然說道：“你曉得團裏機槍手死了多少嗎？”
孫小明茫然搖頭。
大眼子豎起一根手指：“平均一年換一茬，要是有大仗，那換得更頻，就說去年，團裏機槍手換了起碼兩茬，甚至原先的重機槍連，人都換了快五茬了。怎麼樣？現在還想打機槍？”
孫小明咬了咬嘴唇，思考了不到兩秒，就堅定點頭。
“俺學，俺得學，俺得打鬼子。”
大眼子搖搖頭又點點頭：“你這傻缺，咋聽不明白話呢，不過這楞氣勞資就是喜歡，來，勞資今天就教你怎麼打，看，這是槍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