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傍晚褪去了酷熱,薑書棟卻覺得八月飛雪全是心寒。
當初奢華富貴的老家院落已經破敗不堪,牆角的青苔枯了又綠,雜草竄得老高。
屋簷下掛著白色“奠”字白花,一陣陣哀樂從正房傳出。
薑書棟跪在靈堂前,遺像上的中年美婦似乎在看著他微笑,母親生前飽受病痛折磨,現如今已經和父親相聚堂。
“薑家還有人沒有?”靈堂外響起了男人的呼喊聲。
母親下葬不過兩,來的人是一茬又一茬。
可是人們全都不是來吊唁懷念的,他們的討債如同催命符。
薑書棟站起身續了三炷香,香蠟混著房屋的黴味嗆得他眼睛幹澀,淚水早就流不出來了。
還沒有出門迎接,催債的人又聚了一波,這時已經進了門。
明就要撤了靈堂,薑書棟萬一拍屁股跑了可咋辦。
“薑書棟你也是讀書人,父債子還的道理你明白吧?老這麼拖著也不是事兒吧?”
世態炎涼,來的人也不做戲去靈堂前上香祭拜,直接擺明了要錢。
“對啊,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經地義的事兒。”
跟著附和的村民眼裏哪兒有往日鄰裏的情誼,全在湊熱鬧。
薑書棟推了推眼鏡也不含糊,“空口無憑,拿出借條,債我全認。”
拳頭已經捏的緊實不少,牙關一咬補充了一句。
“至於我母親二十年前借了你家幾百幾千的,好好想想當年我家的情況在來行騙。”
跟著附和的人哪兒有什麼法律意識,看到真債主拿到錢離開就眼紅,編的故事連自圓其都不行。
見猶憐,原本在大學深造的薑書棟兩年間接連失去血親,這些人連骨油都想榨幾分走。
父親去世後,母親變賣了省城的產業平了不少債,隻是母親因為痛失丈夫一病不起。
薑書棟當初缺乏社會經驗,借錢無門,隻能在額貸款和網貸上籌錢給母親治病。
9出1歸,貸款50萬到手5萬,薑書棟思考再三還是拿了這些吸血錢,沒曾想剛到醫院就聽到噩耗。
就在前幾,這筆救命錢已經平了正主們的債,薑書棟現在隻差貸款公司的錢!
原以為嗬斥會讓這些人退去,沒曾想人群中又站出來一個人。
“我這兒有借條!”
那人拿出一張借條,借著堂前的光,甚至看到了上麵的油漬。
薑書棟接過借條一看,上麵歪歪扭扭寫道。
“今借到蔡三剛人民幣萬元整,借款人周微紫,日期00年月8日。”
字跡扭曲像蟲爬就算了,連母親的名字都寫錯了,母親原名是周薇止,外公當年借鑒於《詩經·采薇》。
薑書棟是又氣又笑,指出對方的錯誤之後,順道拿出了母親生前的散文本。
“蔡三剛,你偽造名字錯了就算了,你這字別人看不出來嗎?”
薑書棟的媽媽是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80年代的大學生,字跡一對比高下立判。
要起這蔡三剛,還是自家遠方親戚,沾親帶故的人都這樣不顧情麵,其他人又好得到哪兒去。
薑書棟將假借條扔向對方,蔡三剛來不及接,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撿起假借條就跑的沒影了。
人群正要散去,村長的聲音又從遠處響起。
“你們這些狗日的在做啥,又來欺負娃娃是不是?”
村長穿著一件破洞的紅背心,大肚子蓋也蓋不住,脖子上的大金鏈子還反著光。
等他走到人前,人們已經不作聲了。
“侄娃子,你以後咋個打算你要想好啊。”村長打了個嗝,全是酒味,酒勁兒上頭臉紅撲撲的。
這幾村長幫了薑書棟不少忙,讓他家的兒子來幫著搭設靈堂,請先生辦法事都是村長一手安排的。
隻是錢一分沒少收,辦白事收的帛金還不夠花銷開支。
薑書棟也在猶豫未來的路怎麼走,之前他在蓉城大學學習考古和曆史雙學科,不出意外以後會考博到燕大。
母親的意外讓他不得不休學,迫不得已欠了五十萬,以後該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