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二月還站在寒冬的尾巴上,嫩綠的枝條還沒抽出來,春雨綿綿不斷地下了快半個月,人的心情也是整整地浸在潮濕裏,都快要忘了幹燥是什麼樣的體會。
晚間這頓飯堪稱暴風雨,對每個人來都是一場折磨。
隻是除了榮藍以外。
此刻她正麵無表情地坐在偌大的餐桌一角,饒有心情地抬起眼皮欣賞眼前的場景。她血緣上的父親榮瑜恒因為生意上的不順正在大發雷霆,坐在他下首的耿娜一身珠光寶氣,動了動嘴皮想要勸丈夫消消氣,最終還是識相地閉嘴沒吭聲,榮藍冷笑,這個女人這個時候倒是清楚自己的斤兩。
“我打點那麼久,A市地產圈誰不知道城南機電倉庫那塊地皮是我榮瑜恒的,媽的,林淮慶那個王八蛋搶就搶,他這種人怎麼不下地獄!”榮瑜恒怒火攻心,表情猶如地獄來的煞神,最後飯也沒心情吃了,猛地把筷子摔在碗碟上,餐桌上坐在榮藍身旁的榮媛榮竹顫了一下,兩個少女噤若寒蟬地低垂著頭,為免引火燒身,努力避免和父親有任何目光接觸。
榮藍卻一點不害怕,雖然她很想抬起頭賞榮瑜恒一個極度嘲諷的笑容,可惜她早已經過了意氣用事的階段,在這個冷冰冰所謂的“家”,她不打算做任何對自己沒好處的事。
“城南那種下等人住的地方,林淮慶想要就拿去,就當施舍乞丐。”耿娜自以為是地開口,渾然忘了十幾年前她也是下等人中的一員,一路機關算盡靠著破壞他人家庭坐上了今榮太太的位置。
“你一個女人家懂什麼?”當著女兒們的麵,榮瑜恒毫不留情地嗬斥她的見識淺薄,甚至戳心地指著比他年輕幾歲的妻子,“這塊地就跟你一樣,十幾年前你什麼身份,現在你什麼身份,看看你身上穿的戴的,身價漲了多少?”
餐廳裏除了三個女孩子,還有家裏的傭人,耿娜這個容太太在家裏一貫作威作福慣了,一不留神被富豪老公翻了舊賬,臉上頗不光彩,頓時紅了眼睛:“我是沒其他女人有見識,可好歹給你生了一兒一女,沒有功勞還有苦勞……”
她作勢擦淚,女兒榮竹見不得親媽受委屈,鬥膽聲地維護:“爸爸,你不要這樣媽媽……”
身旁的榮媛還是如啞巴一樣膽沉默,被榮竹在桌下踢了一腳,這才聲音很輕地附和:“是啊爸爸,阿姨會傷心的……”
就連榮媛這個家裏最沒地位的女兒都開口為耿娜求情,從頭到尾沉默的榮藍就顯得尷尬了,耿娜擦幹眼淚,裝著慈愛地站起來給三個女孩舀湯,狀似寬慰地:“你們爸爸今心情不好,你們三個別放在心上,明開學一定要高高興興的……”
榮媛感激地道了聲“謝謝阿姨”,湯勺就快伸到榮藍碗裏時,榮藍把擱在碗上的手往裏一縮,麵無表情地拒絕:“不了,這湯我不愛喝。”
耿娜訕訕地把手縮了回來,化著淡妝的臉隱隱透著委屈。
榮竹的眼中掠過一道不滿,她安靜地喝著媽媽盛的湯,模樣嬌柔,依然是一副乖巧模樣。
兩個女兒剛才為耿娜求情,榮瑜恒到底是意識到自己一時失態,正下不來台呢,眼見大女兒榮藍拒絕了耿娜的好意,不免來氣,再細瞧三個女兒,榮竹俏麗榮媛乖巧,坐姿模樣無不彰顯著他榮家的豪門氣質,對比之下榮藍簡直就是馬戲團裏的醜,長頭發不知道染了幾種顏色,紅的紫的藍的,甚至還有幾撮刺眼的綠色,亂糟糟地披在肩膀上,臉上化著不堪入目的煙熏妝,眼周一圈都是黑的,嘴唇的顏色也是滲人的黑,身上的衣服根本稱不上“衣服”,叫麻袋還差不多,榮瑜恒極度不滿的目光又劃過榮藍打了一排耳釘的耳朵,眼前殺馬特十足的少女和他記憶裏的女孩對不上號,頓時火冒三丈,甚至比仇家撬走地皮還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