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的福祿早就看出了那是霽月和傲雪,他輕聲地提醒,“王爺,沈小姐和傲雪姑娘來了。”代王怔怔的眼神從飄渺的天際收了回來,掠過層層疊疊的巒嶂看向那兩個迷霧中的倩影。走在前麵的是一襲白裙,油傘遮住了半張臉,傘下是粉麵桃花的顏色,粉紅的純色在這灰蒙的天氣裏盡是柔和,入眼帶著些許的溫暖。那曼妙的身子邁著款款的步伐,刹那間恍惚了代王的眼,他使勁兒眨了眨,終於分辨出那終究不是他的若兒。
“霽月見過王爺!”走近了,霽月將傘擲在地上,齊腰的秀發隻豎起了一半,上麵別著一隻粉紅色的簪子,和那粉紅色的唇色相得益彰。
“這樣的天氣你怎麼來了?”代王悠悠地抬眼觀看,隻那一眼便在霽月的頭上愣住了神色。
“今天是代王妃的頭七,我怎會不來?”霽月將手中的花束放在了已有的花束旁邊,接過傲雪手中的食盒依次輕輕地打開,一一將裏麵的食物悉數擺出,那頭上的簪子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
代王似乎出了神,他沒有聽清霽月說什麼,隻是抬起一隻手踟躕地移向霽月的頭頂,在那晃動的簪珠麵前尷尬地停住。
福祿尷尬地蹲在了代王的麵前道,“王爺,地上太潮了,還是起來吧!”一句話驚醒了代王,他瑟瑟地收回了自己無禮的手,眼神仍不舍離開那枚簪子。
霽月擺得出神,渾然不知身後的這些動作,待她翩然轉身,代王已經立在了她的身後。“幾日不見王爺瘦了。”一句話,霽月鼻子一酸差點兒沒流出淚來。“人死不能複生,縱算有千般不舍萬般思念,也應該為自己細作打算!更何況,王妃在天有靈,也不願意看到王爺如此頹廢的模樣!”
“為自己?我這輩子似乎最恨得就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若兒不會害得一身的病;如果不是自己,若兒不會顛沛流離;如果不是自己,若兒不會心驚膽寒;如果不是自己,若兒也不會這麼早地就撒手而去!”代王的臉上陡然地動了幾下,他轉向霽月的眼眸已經滿是傷心的淚水,隻是這臉上已經沾滿了雨水,叫人分不清,哪裏是淚,哪裏是雨。
“人生起起伏伏,這些又豈是王爺自願?記得王妃走得時候臉上掛著笑容,那是發自內心的滿足。雖然這輩子她不能陪伴王爺終老,可她仍不遺憾陪王爺此生!”霽月微腫的雙眼迎向代王,本以為可以互相激勵,卻沒想到隻有淚千行。
“你頭上的簪子是她的?”代王輕飄飄地問。
“霽月隻是暫時代王妃保存,現在也應該物歸原主。”霽月微微一笑,她是故意帶上的,此刻伸手欲拔那枚簪子。
“既然是她送你的就已經是你的了,何必要還於我?”聽聞代王此言,霽月的手在那裏愣了半晌,終究還是垂了下來。
“其實我今天來……還是想跟……王爺……說聲……對不起!”霽月平靜的臉色難忍內心的翻滾,她自責起來,“早知道進宮會有如此劫難,霽月應當誓死勸誡才是!”
“都是命中注定又與你何幹?”代王一聲歎息。
“承蒙王爺不怪,可如果我要是能再細心些,再周到些,或許……”霽月再也忍不住決堤的淚水,她的喉嚨發出了低沉的啜泣。
“或許……”代王苦澀一笑,眼前是任何或許都解釋不了的現實,在命運麵前,就算是馳騁沙場的英雄也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回京多日,代王一直頂著酷若寒霜的表情,冰冷的就像一塊寒冰,惹得府中上下都不敢貿然接近,對於代王妃的病情,代王知道的也是偶感瘧疾不治身亡,可對於其他的還未來得及知曉,下人也沒有機會仔細告知。
霽月自然也是憋悶在心,今天在此一見,她決定據實相告,不論代王怎樣的懲罰,她都毫無怨言。
“你們進了宮?”代王眼眸中噴射出熊熊的烈火。
“隻是進宮看望昭儀的時間到了,看著王妃的身子大好,我也就沒有深加阻攔,誰知道?”
代王的拳頭在寬大的衣袖內攥緊,此刻恨不得將眼前的一切擊得粉碎。
“草民自知罪孽深重,代王若要懲罰,草民毫無怨言!”霽月雙膝一跪,嚇得旁邊的傲雪和福祿一個激靈。
“王爺不能怪我們家小姐,況且進宮的又不是王妃一人,我們大家都沒事,要不是王妃她……”傲雪想要替霽月申辯。
“住嘴!”霽月怒吼,傲雪沒了聲色。
“她說得對,這事與你何幹?”代王咬緊了牙關。
“不是草民為自己辯解,隻是草民自己也覺得王妃染病確有蹊蹺……隻是……隻是……草民現在還不知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不知道哪裏?”代王嘴角咧了咧,遠處的迷霧中已然出現了兩張怪戾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