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兜兜轉轉這些年,那個味道,她從未遺忘。
直到此刻姚今才發現,一直都藏心底的這個人,這個若遠若近的人,總是在某些時刻出現和幫助自己,原來自己一直不曾承認的,是她根本是戀著他的,不知不覺地戀著,藏在心底而不自知地戀著,所以當她崩潰地跪在李朝皇宮外,看著那光華殿衝天的火光,紅得像血要染紅她的世界,她痛苦地嘶吼著、喊叫著,可是沒有人理她,整條冰冷的大街沒有一個人,呼呼的風聲灌進耳朵便再也出不去了,她像掉進了另一個空間,一個看得到卻出不去的空間。她隻能在這個空間裏不住地悔恨,悔恨她過去的所有,是她錯了,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每一步都錯了,一步錯,步步錯。因為若不是她錯了,怎會有那麼多人因她而死、怎會有那麼多痛苦降臨到她和她周圍的人身上?怎會讓從來不曾放棄的她,會覺得自己應該用死亡來解鎖自己,而她為什麼又還苟延殘喘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呢——
猶如孤魂野鬼一般的姚今走在街上,從夜晚走到清晨,披頭散發,形容枯槁,隻是走著,麻木地走著。直到晨曦的第一束陽光和那個人同時出現在她的眼前,那一刻她隻覺得刺眼,流了一夜眼淚的雙眼疼得如千萬根針紮一般,她不自禁伸手去擋那陽光,然而——有一個人握住了她幹枯的手。
那時的姚今,突然就看不見了,她的世界一片漆黑,她多希望從此就讓她溺亡在這片黑暗裏,她掙脫開那隻手,沙啞著嗓子說:
“走開。”
那個人的聲音卻像泉水一樣好聽,那聲音的主人走近姚今,他身上的味道像是喚醒了她心中的某種記憶,姚今突然害怕地退後,卻一下子被自己絆到,將將要跌倒的那時,那個人拉住了她,他將她環在懷裏:“跟我走吧,姚今。”
“跟你走?這天底下,我走到哪裏都會害到哪裏!你……你不怕我害你麼?”
“走到我身邊,走到我心裏,我護著你,我相信你,你沒有害過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你隻是——需要一個人,守護你。”
……
於是這一年多以來,經曆了失明、失憶、精神潰散的姚今,在溫子華的陪伴下,一點一滴重新築起了自己,她重新開始微笑,重新撿起又放下了所有的過去,痛苦和失落,潰敗和成功,那些終於成為回憶的畫卷上一抹濃重或淺淡的墨色,而不是一把把匕首紮在她的脊背上讓她站不起來——
可就是在那些她還站不起來的日子裏,是他陪她度過了七寶樓上一個個漆黑的白天,是他願意聽她所有的哭和喊,是他懂得她每個夜裏發狂地彷徨自責和痛苦不堪,他什麼都知道,他用細密而綿長的吻,帶著溫熱卻沒有一絲欲求的親吻包裹著她,安慰著她,將她捂在心頭,日日夜夜,生生不息,直到姚今每天都開始站在欄杆旁遠眺長青宮的方向,直到她從某個夜裏喃喃說著他的名字,喃喃伸手推他去給為自己倒一杯水——溫子華知道,他將把她所有的歲月都重新烙上自己的名字,直到他的夢來臨的那一天,他要她,成為他生命的那一部分。
姚今突然伸手,她第一次主動地、緊緊地握住溫子華的手,然後和他一起微笑、一起仰頭去看那煙花,那一刻,姚今突然無聲道:
“北國的春天,我,替你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