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的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在此處還可得一夕安寢,不知換了他處又會如何呢。”
玉娘的話讓郭信也悵惘了,是啊,若是男子孤身一人,不論從軍還是逃去開田,總能找到生計活下去。而像玉娘這樣的女子,又能去哪兒呢?
崔玉娘不再話,重新坐下又將琵琶懷抱其中。然而這次娘之口傳出的不再是細嚀軟語,懷中琵琶的曲風也一轉變得悲涼而蕭瑟:
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凶。
初期會盟津,乃心在鹹陽。
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
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
淮南弟稱號,刻璽於北方。
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曲終一刻,玉娘手中的琵琶突然發出“錚”的一聲異響,竟是琴弦被她生生撥斷了。
史德珫也被這一聲響動所驚醒,揉著眼睛茫然地想起了自己身在何處。看身旁沉默的郭信和情緒複雜都寫在臉上的崔玉娘,不由困惑道:“咋的了?”
郭信長呼一口氣:“沒什麼。史郎既然醒了,今日就到這兒吧。”
史德珫打了個哈欠:“反正沒啥事,再坐會也沒啥的。”
郭信卻搖頭:“時候不早了。”著他便離席打開了門。
隨著門頁被拉開,一陣寒風瞬間灌進了屋裏。外麵不知何時竟飄起了雪。
史德珫也看到了雪,低聲嘀咕道:“娘的,什麼時候了還下雪。”
崔玉娘也起身恭送:“我送二位郎君出去。”
郭信忙打斷她:“玉娘不必出來,免得受了風寒。”
史德珫才不管這些,隻是催促郭信:“快走,一會雪大了可不好回去。”
玉娘還是將二人送到了簷下,郭信回頭道:“玉娘若是遇到什麼麻煩便差人來找我,我馬上就要任軍中奉國左指揮都頭……”他意識到給玉娘這個沒什麼用,又改口道:“我家在興業坊,打聽一下應該很好找。”
“妾身記下了。”
史德珫又在階下催促了,郭信再次對玉娘微微頷首,反身邁進了雪中。
望著郭信寬闊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門外,崔玉娘感到百般思緒正在湧上她的心頭。
她第一次這樣去揣摩一個男子的心思,因為她實在想不通這回事。先前郭信肯為她出頭,讓她自然而然地想到郭信是對自己有意。但他不僅之後再沒了消息,就連今也仿佛隻是路過順便來看看自己。
而身為事件中的人物,她自然也聽到了那之後外間的風言風語,可郭信顯然不是人們傳言那樣的好色之徒。他為何對自己這麼好?若隻是貪圖自己的美色,憑家中的權勢,郭信大可不必這麼麻煩……
正胡思亂想間,玉娘仿佛看到那個身影又走進了院裏。
玉娘正以為自己眼中出了幻象,沒想到那幻象走到自己身前竟然話了:“差點忘了,不知這些錢夠不夠。”
郭信從袖袋中掏出幾吊錢來,玉娘下意識地伸手接過,看也沒看便道:“夠了的。”
“這樣最好。”郭信笑了笑,剛走幾步,又回頭補了一句:“玉娘曲唱得很好,我還會再來。”
這下郭信徹底消失在的院門外了。玉娘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時已緊攥起來的手,頭一次發現手中的鐵錢原來也可以這樣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