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信剛邁進屋裏,就馬上被正背對自己坐在中央的背影所吸引。背影的主人顯然是個年輕的娘,在錦紗之下,娘腰間曼妙的曲線若隱若現,即使是冬日厚實的麵料也遮蓋不住其窈窕的身段。
娘身後兩人都是樂師打扮,此時也都回頭打量著郭信,各自懷抱一張琵琶和一麵羯鼓,看來剛才傳出的淺唱應該也正出自於那位娘之口。
郭信快速環顧一圈,除去在屋中演唱的三人外,屋內剩下的都是男子,分兩列對坐在正中娘的兩側。其中除去朝他點頭的鄭諄外,其他大多也都是些郭信熟悉的麵孔,唯一麵生的是對門坐在上首的年輕郎君,應該就是李業無疑了。
除去背身端坐的娘,屋裏所有人都沉默地盯著郭信,叫他渾身好不自在,還好沉寂並未持續太久,李業很快就指著郭信,扭頭向邊上的人問道:“這就是郭家二郎?”
得了肯定的答複,李業便一邊拍手吩咐身後的仆人再添一個坐蒲,一邊朝郭信揮手:“都是自家人,快坐吧。”
兩列已經坐滿了人,新添的座自然就位於末等。李業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已經讓郭信反感,眼看自己要落在末座,更是皺眉不悅起來。
河東文武集團圍繞著節度使劉知遠有親疏遠近之別,各家的地位高低也自然代表了各自相處的秩序。而郭威在河東不數一數二,好歹也是能在劉知遠身邊排得上號的人物,自己若真在那末等坐了,傳出去必然有損郭家門麵。
正想著是否立刻轉身離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亮起來:“我跟意哥兒親近,意哥兒來坐我這。”
聲音一出,郭信就知道是好友史德珫來替自己解圍了。
史德珫一邊朝郭信招呼,一邊對身邊的人耳語一番,那人也爽快地笑著起身給郭信讓出了位子。
此時不是謙讓的時候,郭信暗自出了一口氣,穩當地在史德珫邊上坐下。
李業見郭信落座,仿佛剛才無事發生一般,指著中間娘嬉笑道:“接著唱!”
琵琶撥弦聲和羯鼓擊打聲一同響了起來,娘也繼續跟著旋律唱了起來。屋內的氣氛很快又恢複了起初的熱絡。
郭信從身前的案子倒了杯酒,端送給旁邊的史德珫。史德珫也不客氣,接過去便一口喝盡。
郭信想了想,還是低聲道:“剛才那事謝過史郎。”
史德珫臉上不離唱和的娘,嘴巴卻動起來,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道:“那廝是個人,我早就看不過眼。”
郭信一愣,對史德珫的話有些意外,不過他知道史德珫這樣並非為了討好自己,恐怕是真的討厭李業。想著他也笑了起來,史德珫的爹是武節軍都指揮使史弘肇,郭威不喜歡史弘肇行事的粗獷蠻橫,自己倒是十分欣賞為人耿直的史德珫。
隨著娘的清喉嬌囀,在座的人都被其聲音吸引,短暫的風波似乎已經被眾人遺忘,稍有停歇便引得眾人連連叫好。
郭信也開始仔細觀察起中央的娘。隻見娘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雖然戴著麵紗看不清眉眼,但依稀可見五官的端正,而未被麵紗遮住的朱唇輕起間,細長而婉轉的歌聲便從中飄蕩出來,袒露在輕紗絲綢外的脖頸和玉手,更是讓隔在十步外的郭信也能感受到娘潔白細膩的皮膚。
很快又是一曲唱罷,在座無一不喝彩叫好,郭信雖然不懂什麼音律,卻也覺得娘唱的確實動聽。旁邊史德珫看得目不轉睛,連坐在對麵向來效仿君子之風的鄭諄也是一臉如癡如醉的樣子,李業更是癲狂一般拿杯子敲擊著矮案叫好。
郭信忍不住拿胳膊肘戳了戳史德珫:“這娘子什麼來頭?”
史德珫一臉憨笑:“前幾從東邊逃難來的,聽和清河崔家有些關係。”
這時娘卻慢慢站了起來:“今日已經到了時辰,仆自向諸位郎君告退。”娘話與剛才唱曲時的聲音想比更加溫切低婉,郭信心想,這娘估計真是大戶人家出身。
眾人見娘這就要走當然不依,李業也站了起來:“急什麼!在座諸位都是貴公子弟,多唱幾段還怕少了你的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