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蓮死了。
唐螢反複確認了他冰冷的屍體。
少年麵容慘白,下巴染著零星的血花,脖子以下已然血肉模糊,胸口位置隱約可見斷裂凸出的骨刺。本來漂亮的皮囊都成這樣,底下的心脈不用看也知道是碎得不能再碎。
傅蓮很優秀,唐螢一直很清楚,他是九極門流雪涯梅賀道人的嫡傳弟子,靈根資質百年難得一遇,不過十三便已築基,與有紫瑤仙子之稱的安如瑤,承風閣的少年劍君季少寒,並列為九極門三位最年輕的築基少君。
印象中他不是與安如瑤並肩而行,便是和季少寒龍爭虎鬥。
唐螢一個外門子弟,曾有幸與他搭上一話。
那溫雅秀麗的少年公子隻是輕淺一笑,沒做任何聲音,不知過了多久,微風拂麵,翠葉婆娑,旋起一陣草木的清涼,撩起額前細發,少年溫和的目珠靈動一轉,像是突然才看到站在原地的少女。
他依然惜字如金,又是春暖花開般的一笑,清豔疏離的眉眼卻清楚透露著:“你怎麼還在?”的不耐。
七分秀慧三分高傲,這是唐螢對傅蓮唯一的印象。
但在蘇合鬼姑開啟殺陣的那一瞬間,安如瑤和季少寒都跳上飛寶一躍千裏,隻有他一人留了下來,挺身保護七名低階弟子,同時又耗盡力氣把站在最前麵的自己拉到身後。
腥熱的珠子從手臂滴滴答答滑落,失血的暈眩讓唐螢從回憶中醒神。
鬼修本就是邪道中最稀罕、陰毒的一路,更何況是那幻丹期的妖婆,相當於金丹期的人修。蘇合鬼姑光是威壓一放,伴隨而出的滔怨氣就將少女低廉的法衣劃成條條破布,露出雪白的肌膚血痕累累,
不過築基的少年雖然一人擋住了幻丹期鬼修的殺陣,卻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唐螢顧不得身上的傷勢,她再度瞻仰了一眼救命恩人的遺容。
少年的麵容異常平靜,依舊是那般眉眼秀麗,薄唇輕閉,不露半分齒色,少女試著從上頭看出對方死前最後一個念頭,後悔?恐懼?絕望?不,什麼都沒有。
如果無視胸前血淋淋的大洞和慘白如紙的臉色,少年嫻靜的臉龐看上去似乎隻是睡著了,唐螢看著看著都忍不住放輕呼吸,好似怕吵醒他。
但沿著優雅纖長的脖頸,袍領本來袖著精致的銀絲如意雲紋,如今被鮮血浸透,成了一圈繞頸而燒的紅蓮紋,給少年蒼白的美貌添了幾分栩栩詭豔。
傅蓮的確死了,為了救她而死,死得不能再死。
“我不會把你丟在這裏。”
唐螢伸手按下少年的眼皮,記憶中少年眼睛極美,靈動有神韻,似流轉著春露秋波,哪怕目露高傲也明亮動人,如今卻灰敗一片,混濁如魚目,徹底失去了往日令人驚豔的神采。
那個像春光般明媚高傲的少年就這麼死了。
唐螢愧疚之餘,還有些哀傷,但眼下可不是哀悼的好時機。她依然嗅得到那股暗含血腥氣息的蘇合香。
“我要帶你回九極門。”
少女避開傷臂,半扶起少年,用腰間一枚的儲物袋給少年收屍。
“我會去找菩提塔給你點圓燈,就算要威脅方大師,我也要逼他給你點,讓你來世投個好人家。”
唐螢自顧自地著,哪怕知道不會得到任何響應。
對方與自己非親非故,卻救了她一命,如若自己任由他的屍體被烏鴉野狗啄食,甚至淪為那鬼婆的魁儡,那她還不如死在當時的殺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