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像一縷縷金色的細沙,穿過重重疊疊的枝葉照進來,斑斑駁駁地灑落在草地上。
草地上鋪著一張緯席,緯席上躺著兩個仰麵朝,光著腳丫的女人。
“閉上眼了嗎?”
“閉上了。”
“深呼吸。”
“嗯。”
“聞到了什麼?”
“木葉香。”
“還有什麼?”
“鳥叫。”
“那是聽到。”
“不但聽到,也聞到了。”
“現在起開始什麼都不要想,身心放鬆。”
“嗯。”
郭思謹從來沒這樣躺過,而且是在外麵。旁邊還有人,那人是今剛認識的,還是長輩。
雖然她的爹娘與普通人家的父母相比,算是對她很放任了,沒給她裹腳,允許她隨便去街上逛。可是娘從就教她,在有外人的時候,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談舉止,否則會被人笑話。
本朝以腳為美,大戶人家的女子,十有八九都會裹腳。來秀州,她特意挑了衣擺稍長的裙子,就是想擋一擋自己這雙自然腳。
她沒料到,趙母也是雙自然腳,非但沒有對她嫌棄,還誇讚她的腳丫子長得好看,誇讚她娘當年的決定英明。
郭思謹躺在緯席上,風拂過她的腳趾,蹭著她的腳心,她覺得風是另一種水,溫柔的水。
不知道躺了多久,也許隻是一刻鍾,也許是瞬間,也許是大半。郭思謹一直緊繃的身體,終於鬆懈下來,輕飄飄的,好像躺在雲朵上。
昨晚的驚恐遠去了,那些討厭她的人遠去了,那個威脅她的人遠去了,自己所在的世間祥和安寧。
“睡著了嗎?”
“沒有。”
“你看到了什麼?”
“藍,白雲,奔流的溪,還有綠色的風。”
“裏麵沒有人嗎?”
“沒有。”
“我以前躺在這裏,閉上眼,就看到二哥,看到他扭著臉朝我看,一步一回頭。那是他走那的樣子,當時七歲,瘦瘦的,眼睛很大。”趙母笑了一聲,又接著:“現在看起來沒那麼大了。”
隨著趙母的描述,眼前出現了一個又黑又瘦,腦袋大眼睛大的可憐,郭思謹忍不住也跟著笑出聲來:“嗬嗬……
“當年聖上選子,同時選了兩個孩子。一個是二哥,另一個叫趙伯玖。趙伯玖胖一些,聖上更中意他,就把他記養在了皇後名下。把二哥記在了劉婕妤名下,就是三年前崩逝的劉賢妃。”
郭思謹不知道如何接應趙母的話,又想到她也許並不是要和她討論,隻是想講給一個人聽。就應了一個“嗯”,表示自己在聽著。
“三年後,就是二哥十歲時,有次聖上叫他和趙伯玖問答,一隻大黑貓闖進書房,當時二哥神色未變,趙伯玖嚇得連蹦帶跳的去踢那隻貓。此舉為聖上所不喜,便被送出了宮。”
“嗯。”
“於是聖上又一次選子,選到了趙渠,又記在了皇後的名下。”
“嗯。”
過了很久後,趙母才又開口:“無論是他與趙伯玖,還是他與趙渠,聖上明顯更喜歡別人,他卻從未表露過不高興。宮裏人都普安世子為人謙和大度,有容人之量。”
“嗯。”
“我了解他,大度都是做給別人看的,其實他心眼很。當年在家裏,隻要給大哥的東西比他稍多,他就給我們臉色看。所以家裏有了好吃的,或是好玩的,全都給他。然後,他會高興地分一大半給大哥。”
“嗯。”
趙母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疼惜:“這十二年,他心裏一定有不少委屈,我盼著他身邊能有個人,眼裏心裏隻有他,讓他能享受到一個人全部的關心愛護。”
“嗯。”
又過了很久,趙母接著:“我每次見了大哥,都告誡他,要對媳婦好,別人養大了女兒給你做媳婦,給你生孩子,你要對得起她,對得起生養她的父母。要讓著她,寵她。可是這話,我不想對二哥。”
“嗯。”
“謹,我想對你,你能不能讓著二哥,寵他,對他好,把你全部的愛都給他。”
……
樹葉沙沙作響,郭思謹聞到了風聲,它是綠色的,像是一位身著綠紗衣的姑娘,迷茫的姑娘。她站在那裏,在樹林外徘徊,踟躕不前。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風。身披輕薄的綠紗衣,四處奔跑,四處追逐,她不知道自己在追什麼,就是不停的跑。
她希望有人把她捉住,不讓她跑。
跑啊跑啊,很久之後,終於有人來捉她了,拉住她來往晃:“謹,醒醒,太陽要落了,涼氣上來了。”
趙母溫柔地對著她笑。
她捂著臉不好意思地:“太舒服了,睡沉了。”
------題外話------
心眼,獨占欲比較強,愛假裝,又傲嬌的人,注定要傷情的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