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黑夜月色(1 / 3)

這是冬的黃昏。

到了克圖口的時候,許多穿著襤褸的農民正在溪邊汲水和飲牲口。這個地方,兩位區長和戰士們前些日子來過許多次,召集群眾開會,宣傳政策等。所以,這裏許多人都認識王區長他們。可是根本鬧不清已經快黑了,王區長他們匆匆忙忙為什麼要走路。他們隻是默默地目送著他們遠去。在克圖口的最東頭,王區長看見了劉家大叔。劉家大叔正在大門口用背篼裝著草去喂牲口。這劉家大叔是個和氣親切的人。這時候他也看見王區長他們。

到了近前的時候,劉家大叔首先高聲喊了起來:

“王區長,快黑了,你們要去哪裏呀?”

“劉家大叔,”王宏民也高聲地應道:“我們有急事,走互助去,得過幾才能回來。”還沒等劉家大叔應答,他又問道:“劉家大叔,走互助就是這條路吧?”

“對對對,”劉家大叔急忙回答,“沿著浩門河岸走,到了托拉口的時候打聽一下,再到祁漢開溝的時候問一下,就快到了。王宏民他們馬不停蹄,邊走邊打招呼:“好的,劉家大叔,……”沒多久,他們遠去的背影從劉家大叔的視野中漸漸地消失了。

這個劉家大叔,年近不惑。這個時候他侍候的是一匹老牝馬及其馬駒。他帶著老婆和十二歲的孩子,經不住一碾場的勞累,現在已是精疲力盡。又過一會兒,在吃晚飯的時候,孩子早就累得睡著了。

剛黑的時候,兩口子吃過了晚飯。忽然,聽見房背後的土路上響起了一陣“轟隆隆”的馬蹄聲。夫婦二人免不了感到一陣吃驚。劉大叔趕緊披上皮褂,提上馬燈,到大門口去看個究竟。

“劉尕得,你出來一下。”這個劉大叔提著馬燈,剛剛準備開門的時候,黑地裏已經有兩個騎馬的人站在大門口。

“劉尕得,快出來。”

劉尕得出來了,滿臉驚愕:“誰呀?”

“我是老馬。”

馬燈一照,劉尕得認識,那是尕米兒。尕米兒是鄰村的。他們都斜背著長槍。

尕米兒問道:“老劉,問你個事兒。三區的那十幾個共產娃看見了沒有?”

“啥三區的共產娃?我不知道,沒看見。”劉尕得一聽,頓時明白了幾分。他卻裝模做樣的反問道。

“就是孔家莊三區的王宏民那夥人。”尕米兒。

這時候,後麵又過來了幾個騎馬的人,他們中間有人:

“就是前幾,來這裏開會的那個王區長一夥。”

“對對對,就是他們。”

劉尕得急忙:“這夥人沒看見,沒來過。”

“快走。”尕米兒一夥正在跟劉尕得探問的時候,從那邊路上瘋跑的馬隊裏傳過來凶狠的吼聲,“問個屁,他們不走這條路還能去哪裏呀。不要再問了,快去追。”

一陣亂糟糟的馬蹄聲響過,尕米兒一夥調轉馬頭,在亂吼亂叫聲中跑的無影無蹤。沒一會,大路上瘋狂奔跑的馬隊也走完了。劉尕得仿佛聽得這群馬隊有二、三百人的樣子。

現在劉尕得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夥土匪追趕的就是王宏民區長他們。

這時候,劉尕得覺得,王區長他們過去大概半個時多了,人生地疏,好險啊。

王宏民區長一行十二個人,他們便是順著浩門河畔徑直往東奔馳。到了托拉口的時候,十二匹馬馱著少許輜重和人員,早已是汗流浹背。可是到了托拉口這個地方,一條路卻折向往北的一條山溝一這條山溝就是托拉溝。現在繼續往前走,一邊嘩嘩的浩門河,一邊是陡峭的山崖。

沒辦法,隻能沿著車路往托拉溝裏走。色已經完全黑了,隻不過車轍深陷的一條馬車路尚能分辨。

繼續跟著馬車路走呢,還是渡過河去沿著河岸走?可是這裏根本沒有渡口。

“走”王宏民區長,“沒有辦法了,跟著馬車路走,走進溝裏麵看看再。”

在這個時候,一切由王宏民區長一個人自作主張。不容遲疑,他帶領大家急匆匆直往托拉溝裏奔去。

走了十幾分鍾,發現前麵路邊的地方,好像有一戶人家。不大的一方窗戶,從裏麵透出微弱的油燈亮光。到了近前一看,原來還有一圈低矮的土圍牆。裏麵屋子裏的話聲依稀能聽得見。雜亂的馬蹄聲引起裏麵狗的狂吠聲。

“老鄉、老鄉……。”王宏民朝著裏麵喊了幾聲。可是裏麵的燈光熄滅了,話聲也聽不見了,狗還在狂吠。

“不行,繼續往溝裏走。”無奈,王宏民又帶著大家繼續往托拉溝裏麵走去。

色早就黑透了。就這樣,他們摸黑又行走了二十分鍾時間。這個時候前麵又出現幾個透著燈光的窗戶。距離有燈光的窗戶越來越近。

原來,這裏是一個喇嘛教寺院,因為已經清晰地聽得見喇嘛們洪亮的誦經的聲音,還有清脆的鈴杵敲擊聲。寺院也有一圈低矮的土圍牆,還有一個高大的山門。

山門緊閉,誦經聲悠悠。在裏麵的門廊裏,可以看見兩個喇嘛提著馬燈在來回走動。

這時候的王宏民心情十分急切。在山門前,他“啪啪”地叩響了門環。聽到門口的響聲,有一個拎著馬燈的喇嘛快步走過來,打開了大門。

門開了,喇嘛透過燈光看見了一隊騎馬的軍人,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佛祖保佑!”喇嘛雙手合十,心虔誠地念叨了一句祈禱語。因為喇嘛念叨的祈禱語是藏語,所以他們根本鬧不清楚喇嘛的是什麼。

“紮西德勒!”雖然如此,王宏民也虔誠地雙手合十,了一句到青海後學的第一句藏語。

“紮西德勒!”喇嘛尊敬地回應道。

“喇嘛,”由於心情過於急切,王宏民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我們問一下,去互助縣的路怎麼走?”

“哦,呀呀呀,大老爺們先等一等。”喇嘛完就一溜煙地跑回去了。

不久,裏麵眾喇嘛的誦經聲戛然而止。隨後發生的事情,便是從裏麵出來了兩位年長的喇嘛。喇嘛跟在後麵,用馬燈照著。這時候,裏麵的誦經聲又響了起來。

“佛祖保佑!”兩位年長的喇嘛走到了門口,其中一位喇嘛走過來便祈禱著。可是他們誰也聽不懂。

“紮西德勒!”王宏民又了這一句藏語。

“紮西德勒!”那位喇嘛又回應道。隨後喇嘛開始問道:“大老爺們走到了路頭上,肚子餓了吧?”

“不不不,”王宏民雖然很焦急,但他還是很謙和地,“喇嘛爺,我們要去互助縣,現在迷路了。問一問互助怎麼走?”

還是一直作應答的那位喇嘛:“互助……互助……到底……。”不知怎麼,喇嘛話語無倫次。

“對對,”王宏民,“就是互助。”

“互助……”喇嘛又,“好,那我幫你們問問去。”

王宏民:“謝謝!”

喇嘛卻又:“好,大老爺們,等一下,我去去就來。”完幾個喇嘛都匆匆回去了。

幾位喇嘛回去之後,進入了燈光明亮的經堂。在經堂裏,還有五位正坐在那裏誦經的喇嘛。這邊三位喇嘛進入經堂之後,走在最前麵的喇嘛做了個停止誦經的手勢,五位喇嘛即刻停止了誦經。然後,五位喇嘛驚異地看著方才走進來的喇嘛。

才走進來最前麵的那位喇嘛,對著五位喇嘛中最上首的一位喇嘛叫了聲“佛爺,”然後貼近佛爺的耳朵,低聲地了幾句。頓時,佛爺的臉色陡變。佛爺五十開外,生的慈眉善目,發須開始泛白。

“佛祖保佑!”佛爺低聲自語道。同時,佛爺開始一顆顆數著念珠。

“快快……”佛爺仔細看了一會兒念珠,隨後神態異常緊張起來,“尕管家,慢不得、慢不得……”。

還沒等佛爺把話完,尕管家就慌忙答應著:“哦、哦……”貼近佛爺耳朵低語的喇嘛顯然就是尕管家。

“快、快,”佛爺又繼續,“這些解放軍千萬傷不得,快叫周尕寶多裝些幹糧,帶上他們快跑,走互助去……”。

“哦、哦……”尕管家隻管答應,不問為什麼。

佛爺又急促地道:“土匪正跟在他們後麵,就像過雨一樣,馬上就來了。”

一聽到佛爺這番話,尕管家就緊張得要命。

“周尕寶、周尕寶……”。尕管家急急忙忙跑出了經堂,又跑進了東側的廚房。在廚房裏,周尕寶正在一盞油燈底下劈燒柴。周尕寶,二十來歲,長得敦實,他是寺院裏放牛的把式。

“哦!”周尕寶一聽到尕管家急促地呼喚聲,馬上應聲出來了。

“快,”尕管家見到了周尕寶,就忙:“你快取上馬褡褳,多裝些幹糧,備上馬。”

“做啥啊?”周尕寶問。

尕管家:“門外麵有十幾個解放軍,你趕緊把他們帶上走互助去。要快,要快。”

“哦、哦、好、好、……”。周尕寶一邊應聲,一邊就急忙跑進廚房取上馬褡褳,多裝了些幹糧,然後跑去馬廄裏牽來一匹驊騮騸馬,備上鞍子,搭上馬褡褳。來到大門口,周尕寶和王宏民相互點頭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周尕寶騎上馬,又再問尕管家:“管家,我們出去托拉口過渡口走平路呀,還是過對麵托拉河走山路呀?”

“傻瓜,”聽周尕寶一問,尕管家幾乎急瘋了,“你胡,想走平路,托拉口已經出去不得了,土匪要從那裏馬上到來了。快去過對麵的河溝,翻山去走捷徑吧。越快越好,快走吧。”然後尕管家對他們打了個快走的手勢。他們就調轉馬頭,朝著前麵的河溝奔去。周尕寶招呼大家一聲“快走。”

臨走時,王宏民轉回頭來對尕管家了一聲:“管家。”然後然後抱拳對他做了一個表示謝意的手勢。

“佛祖保佑!”目送著他們離開後,尕管家一邊祈禱,一邊提著馬燈返回了經堂。經堂裏,佛爺和喇嘛正在誦經。

“走了嗎?”進去之後,佛爺問尕管家。

“走了。”尕管家回答。隨後尕管家也坐在佛爺的旁邊開始誦經。

“佛祖保佑!”佛爺在祈禱。他邊祈禱邊緩緩起身走出了經堂,又走進了燈火輝煌的佛堂。佛堂裏,供奉著三尊神像。神像前,點燃了無數的寶燈,這些寶燈照亮了整個佛堂。

佛祖保佑!

佛爺一邊祈禱著,一邊又點燃了九盞寶燈。

“咣咣咣,咣咣咣。”這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門環撞擊門扇急劇的響聲。

“哦哦哦。”還是先前那個喇嘛,他拎著馬燈跑著去打開了大門。

門一開,喇嘛看見門外麵圍了一大群騎馬背槍的。“嘩啦嘩啦”地一陣槍械撞擊聲響過後,好些人從馬上跳了下來。

這些人就是大老馬他們一夥。

“馬團長,三區的人肯定來過這裏。”那個尕米兒搶先這樣道。

“尕喇嘛,你們寺院裏剛才有什麼人來過沒有?”大老馬牽著馬、背著長槍,氣勢洶洶,他對門裏邊神色驚愕的喇嘛問道。

“來了來了。”還沒等喇嘛回答,背後卻傳來了尕管家的聲音,“就是那幾個共產軍吧,剛才來了。”

“就是那十幾個。來了就好,在哪裏?叫他們出來。”一群人幾乎同時凶狠地吼叫起來。有些人把馬牽進了寺院裏,長槍已經提在手中。

“哦,尕管家來了,話好。”其實,這座寺院裏管家、佛爺,這些人大多數都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