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筠瑤剛邁出禦書房,迎麵便見中書令唐鬆年大步走來,腳步微頓,下一刻,端莊得體的微笑便揚於臉龐。

“原來是唐大人,許些日子不見,本宮怎麼瞧著大人仿佛清減了許多?雖崔大人是您的學生,可他犯下那等大錯,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大人乃是國之棟梁,肱骨之臣,陛下聖明,自是不會牽連大人,大人又何必憂心呢!”她的語氣是不出的溫柔,臉上也盡是關切之意。

“老臣汗顏,勞淑妃娘娘如此惦記,老臣惶恐!”兩鬢斑白的唐鬆年誠惶誠恐地躬身行禮,頓了頓,同樣關切地道,“老臣聽聞娘娘鳳體違和,心中甚是掛慮,時逢三皇子降生,宮中處處需要打點,娘娘代理六宮更是勞心勞力,隻也要多保重鳳體,也好早日為陛下孕育龍兒。”

許筠瑤臉上的笑容有瞬間的僵硬,心中更是微惱,隻是很快便掩飾了過去:“托大人吉言。”

一旁的內侍大總管縮縮脖子,將腦袋垂得更低,假裝自己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到。

這兩位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兒,可著勁往對方身上紮刀,刀刀狠,真真是哪裏痛便往哪裏紮!

互相紮刀的兩人擦肩而過,目光交接間,隱隱可見對方眼中升騰起來的火苗,可彼此間的笑容偏又燦爛了幾分。

待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後,許筠瑤止步,微微側身望了一眼那道恨極的身影,卻不料對方也止步回身,恰好對上她的視線,回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她冷笑一聲。

老匹夫,繼續裝,這回不過折你一條臂膀,接下來還有你哭的時候!

忽覺喉嚨一陣幹癢,她以帕掩嘴咳了咳,宮女折柳扶著她擔憂地道:“娘娘今日咳得像是更厲害了些,得請太醫再仔細診治診治,看需不需要換個方子。”

“不妨事。”她不在意地擺擺手,再一想到近段日子借身體抱恙之機所作的種種布置,心情頓時便愉悅了幾分,再望向鳳藻宮所在位置,眼中更是閃耀著勝券在握的光芒。

隻是,她卻沒有想到,原以為無甚大不了的病,次日一早起來時卻發現加重了幾分,使得她渾身上下軟綿綿的,半分力氣也使不上。

盡管如此,隻要一想到很快便要頒布的封後聖旨,她的心情卻是半點也不受影響。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她正皺著眉喝著那碗烏漆漆的藥,便見折柳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拭了拭唇角,不緊不慢地問:“出什麼事了?”

“陛下在朝堂上頒下了封後旨意,要、要冊封沈婕妤為皇後!”

‘啪’的一下清脆響聲,卻是許筠瑤手中藥碗掉落地上。

“你什麼?陛下要封沈婕妤為皇後?”她不敢置信地盯著折柳,身體因為極度震驚而微微顫抖著,隻希望自己是聽錯了。

“是,聖旨都已經頒下來了,陛下還著欽監擇舉行封後大典的黃道吉日。”折柳哭喪著臉回答。

“不可能,這不可能,陛下明明已經……不可能,這不可能……”多年的念想一朝落空,許筠瑤臉色慘白,喃喃地道。

忽地想到昨日唐鬆年那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她的眼眸陡然睜大。

“唐鬆年,是唐鬆年那老匹夫!老匹夫壞本宮好事,本宮與他誓不兩……咳咳咳,咳咳咳……呼呼……”滔的怒火在心口燃起,她一陣劇烈的咳嗽,突然一口氣提不上來,眼前一黑,耳邊隻響著宮女們的驚叫——

“娘娘!”

***

“啪答,啪答……”迷迷糊糊間,許筠瑤隻覺得仿佛有水滴掉落臉上,帶來一片濕潤。

下雨了?她有些懵,隨即又聽到身邊有女子的悲泣,間雜著有老婦的哽咽:“夫人,姑娘她……去了……”

“胡,你胡!我的寶丫隻是睡著了,你們不許吵著她!”年輕婦人的聲音帶有幾分沙啞,將懷中的嬰孩抱得更緊,固執地道,臉上的淚水卻是肆意橫流。

許筠瑤被勒得不適地皺了皺眉頭,臉上更是濕漉漉黏糊糊得難受,下意識地掙紮:“大膽,何人如此無禮……”

緊接著,她驚恐地發現,從口中出來的竟是一陣屬於嬰孩的咿咿呀呀之聲。

更讓她恐懼的是,當她好不容易睜開雙眼時,卻發現自己被一個滿臉淚水的年輕婦人緊緊抱在懷中!

“夫人,姑娘、姑娘動了,姑娘動了……”侍女驚喜的叫聲隨即在屋裏響了起來。

“快,快去喊大人,快去請大夫!”老婦激動地叫著。

屋外,一襲靛藍長袍的青年男子雙目通紅,袖中雙手死死地攥著。

他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寶貝女兒……老爺何其殘忍!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大人,姑娘醒了!”突然,有侍女從屋裏出來,邊走邊大聲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