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落,即將踏出垂龍院的溫九兒止住步伐,他側著腦袋,怔怔望向前方視野中,與後方道路截然不一的玉石路。
那條路,劣跡斑斑,自打溫九清晨進院踩上的瞬間,一陣刺骨惡寒便凶狠襲上他的心頭。
此刻,乞兒目光迷茫,他呆滯站在玉石與平石的經緯,裹著剛剛換上麻衣,雙手捧在唇間,腦袋半縮麻衣之中,哈著熱氣,。
半晌後,雙眸回歸清澈,溫九像是對前方的路抵觸一般,久久,不願挪動腳步。
從踏出垂龍院,溫九回想起了測試的結果,鍛體墊底,賦墊底,唯有悟性可見不低。
但拿徐州陽一番不甘示弱的譏諷來,溫九根本隻是膽到可憐,好聽點,隻能算得上是謹慎到極致。
溫九深吸一口氣,思緒萬千。
他看了看通往家的道路,又看了看後方那條令自己極度反感的玉石路,最後,用雙臂裹著冰冷的身子,目光突然惆悵。
這一刻,裹著麻衣的溫九兒,一時間,儼然不像是一個九歲的孩子。
兩個時辰後,太陽垂落西山,貧窟的黑夜陡然降臨,光明被取而代之。
但就在經過鐵匠家時,溫九,竟然又一次看到了光明。
有一盞頗大的燈籠,正悠悠照應著常年夜晚不明的淤泥街道,以及,一張棋盤。
燈籠一旁,男人麵帶笑意,安安靜靜的佇立在棋盤邊緣。
路過男人,溫九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燈籠。
其實,早在不遠察覺光亮時,溫九便在臆想,要是自己家門前,要是能有一盞這樣的燈籠,該多好。
正當溫九準備繼續步伐的瞬間,衣衫樸實的男人卻輕輕喊出了溫九的名字。
之後,他像是洞悉了溫九內心的想法一般。
“陪叔叔下局棋,這盞燈籠,就送你。”
溫九下意識看向棋盤上的黑子白子,擠出一絲牽強後,搖了搖頭。
男人心輪神會,輕咳兩聲。
隨即,屋內,高大的鐵匠急急忙忙拿出了倆模樣緊致的板凳,遞給了男人,在此期間,鐵匠還繞有深意瞅了眼乞兒。
雙手接過板凳,將板凳放置於棋盤兩側,男人笑問道:“象棋會嗎?”
溫九一愣,繼而點頭。
男人招手示意溫九坐下。
坐上板凳,當視線放在棋盤上時,溫九瞪大了眼睛。
圍棋棋盤已經變成了象棋棋盤,之前雜列無章的黑白子也是不見蹤影,燈籠下,隻剩下紅黑排列齊齊序序。
男人笑道:“這叫燈花障眼法,走馬燈花,若是想學,可以去找屋裏的鐵匠叔叔,你很聰明,相信,他很願意教你。”
溫九苦笑搖頭。
男人從棋局抽出卒下兩炮,道:“我自幼浸淫棋局多年,對弈滿子,勝之有”
一語未完,約莫是覺得吐出的這番話對於自己來略顯別扭,男人突然翻轉道:“獅子博兔,亦盡全力,棋盤之外,不論優劣,能勝則勝,且勿有愧。”
溫九默默記在心裏,他的手放在棋盤上,走出了第一步。
看著從雙士間爬出一步的鮮紅大帥,男人在第一時間,竟是顯得有點發蒙。
溫九撓頭解釋道:“棋局之內,亦盡全力,但敵若有情,溫九,便有恩在心。”
此時此刻,屋內的鐵匠死死掐著大腿,強忍笑意。
男人點頭,沒有言語,一招仙人指路,兵七進一,試探而出,似如臨大敵。
溫九不再留情,炮字當頭,兩招之後,與男人互換一兵。
之後,溫九專攻長馬,解放後車,男人相車固守,伺機反擊,流雲之馬,經緯之後,吞卒實炮,如入無人之境。
溫九餘炮婉轉,磨耗敵軍,以車吞敵馬,卒漸攻心。不料奈何遊馬靈亂,直纏帥車,男人走馬懾帥,找準溫九第一步的錯舉,步步吞車。
良久,溫九僅餘過河一馬,一車,男人則一馬窮追,溫九單帥難敵。
眼看著已經沒必要再打的殘局,男人扯出了一絲奇怪的笑容,道:“棋局之中,高瞻遠矚,預敵而動,局勢操掌在手,你確實很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