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高層7號樓底下有一塊空地。

7號樓一共五個單元,一單元門口外擺著兩隻翠綠色的垃圾箱,一隻裝可回收垃圾,一隻裝不可回收垃圾。垃圾箱和大路之間有片空地,無論長寬,都正好是個車位的大。

堯曳住最靠裏的五單元。但這不妨礙她將車美滋滋地停在一單元門口。

堯曳不是沒有車位,相反的是她有一個車庫,隻不過離得有點遠,在區最盡頭的位置。陽光區很大,花壇綠植彎彎繞繞,從樓門口走到她的車庫要花上十來分鍾的時間。

堯曳寧願把這十分鍾用來給她早餐沙拉的聖女果剝皮。

這也怨不得堯曳購買車庫時考慮不周。她買得是轉手房,當時經濟方便的地下車位早都已經都售完了,她的這個車庫原本也沒有用來停車,而是被外租開成了一間便民菜店。由於位置實在太偏,導致生意無比寥落,賣菜的租了一季就賠本走了。車庫主人便轉手將車庫賣了出去。

堯曳在一單元旁的空地把車停正,熄火,下車,鎖車門。

夜晚十一點的光景,區已經沉入安靜。整棟高層在麵前拔地而起,堯曳撩起頭發,揉了揉疲憊的脖子,仰頭看到一戶戶人家的窗口,亮著或昏黃或白亮的燈火。

車鑰匙“滴”地一響,車燈明滅的瞬間,一道人影順著樓牆轉了過來。

堯曳以為是路人,抬步欲走,那人卻突然開口了。

“這裏不讓停車。”

聲音不大不,在安靜的樓前聽得清晰,堯曳抬起眼睛。

那人走到了車屁股後麵,腦袋比車身高出一大截,但被樓房的陰影罩住了,看不清模樣。似乎覺得堯曳沒聽清,他抬起手一比劃:“這不是車位,樓門前不讓停車。”

堯曳把車鑰匙丟進包裏,把包甩在肩上,轉身就走。

那人往前追了一步:“哎,你倒是把車開走啊。”

堯曳高跟鞋在地上一杵,又轉了回來。路燈映射,她看清這個人高,瘦,黑,帶著頂不灰不藍的棒球帽,帽簷底下一張臉硬邦邦的,眼神十分較真,是那種油鹽不進不會變通隻認死理的較真。這樣的人最難打交道。

見堯曳停步,他眼神晃動一下,張口問:“你是這裏的戶主嗎?”

堯曳脆生生反問:“我不是戶主,怎麼把車開進區門禁的?”

安靜的環境裏,她的聲音格外鮮明,倒像是她逮到誰犯了錯誤一樣。

那人不忿地撓了撓褲腿:“那你沒自己的車位嗎?”

堯曳:“沒有。”

那人一頓,旋即:“你以前車停哪,就還是停到哪裏去,單元門口不讓停車。”

“我以前就停在這兒。”

堯曳伸手正了正肩膀上細細的包鏈,眼神投向他:“倒是你,新來的保安吧,我記得以前負責這片的是個老大爺。”

保安鼻腔裏低低一嗡,然後:“反正這樓門口不能停車,路一擋垃圾車開不進來。”

堯曳:“那這幾個月來垃圾車都不幹活的麼?”

保安:“以前垃圾車都下午來收垃圾,最近改了,都早上來。”

“早上我就開走了。”

“不行,垃圾車比你早,它清早就來。”

“……”

“沸騰飯店門口有很多車位,我看挺多區的人都把車往那停。”

“而且是免費的。”保安又補充上一句。

沸騰飯店是區大門口外的一家飯店,步行也至少需要十分鍾時間。

堯曳歎了口氣,踩了一高跟鞋的腳後跟酸疼發緊,隻想趕緊回家泡個澡。她擺擺手:“行,我知道了。”

保安猶疑地看著她:“你要把車開走了?”

堯曳朝車子走回去,取下包,掏出鑰匙“滴”開車門,然後扶著車門回望。保安怕擋她倒車,點了下頭,趕緊繞開車子轉過樓角。

他的身影一走,堯曳迅速鎖了車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朝單元門跑。她刷開單元門禁,回頭看到那保安的身影又回到她的車旁邊了,有點呆滯地望著她的位置,似乎沒料到這點事也會被耍。

堯曳難得有點惡作劇的快感,笑一笑,鞋跟一敲進了樓道。

第二早上八點來鍾,堯曳出門開車,路過垃圾箱時還特意探頭瞅了瞅——那兩隻翠綠的垃圾箱已經被清空幹淨了。

堯曳聳聳肩,這不還是有辦法倒垃圾麼。

堯曳是一個大理財公司的經理,最近公司部分網絡業務切換托管銀行,加班加點熬了幾後,工作圓滿收尾,接下來幾日有難得的空閑。堯曳早早下班後去健身房遊了一時泳,淋浴後頭發吹至半幹,堯曳心情頗好地開車回家。

她身體舒展地靠著椅背,車開進區時,色還沒完全黑下來。車子順著區道路開到7號樓前,堯曳一腳刹車點住了。

那個保安搬了把椅子,坐在一單元門前的空地正中央——他也不玩手機,也沒什麼消遣,兩個胳膊肘撐在膝蓋上,雙手耷拉下來,就那樣埋著腰靜靜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