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深,草長鶯飛。

南鄉湖畔,白霧藹藹,邊流雲澹澹,清風拂麵。

青鈺一身素雅白衣,靜靜地跪在衣冠塚前麵,手上捧著一疊紙錢,正慢慢將紙錢丟入燒著火的銅盆裏。

她低垂著眼,麵容無悲無喜,一派沉靜,青絲用一根木釵隨意挽著髻子,身上的孝衣料子粗糙,形貌卻格外端雅昳麗,身影清瘦,生出三分清貴的矜持來。

“阿延。”她把一疊紙錢丟入火中,手指一鬆,那風便卷得紙錢嘩啦啦亂飛,青鈺抬起眼來,看著麵前的無字墓碑,淺淺一彎唇瓣,柔聲道:“你了不丟下我的,可是你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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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被君延撿來的。

兩年前,青鈺昏迷在山崖下,那時君延遊玩經過,便順手將她救起。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

風流少年郎,優雅矜持,高高在上。他閑閑倚坐在馬車上,把玩著一柄墜著黑玉的骨扇,眉目間俱是清閑的倦意,見侍從大喊著“姑娘醒了”,便眉梢一挑,饒有興趣地睥睨過來。

青鈺在一刹那記住了他的樣貌:他的眉是長的,眼是深邃的,唇是薄的,一雙眼含著湛亮冷光,就這樣不話看著人時,眉眼有一股近乎涼薄的冷意。

君延笑著敲敲折扇,他笑起來之時,冷意蕩然無存,隻餘下滿目馥鬱風流,“倒是個美人,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青鈺從山崖上掉下來,腦袋早就被摔糊塗了,什麼也不記得,隻呆呆地盯著他瞧,搖了搖頭。

侍從奉上她頸間攜帶的吊墜,君延瞧了瞧,微笑道:“我看上麵寫著‘青鈺’二字,想必便是你閨名了,往後你就叫青鈺罷。”

後來,她便一直跟在了這少年身邊。

君延本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奈何年少紈絝,不喜管束,這才離家遠行、遊山玩水。青鈺無依無靠,連名字都是他取的,早已將他視為最親的人,便一心待君延好,萬事都聽他吩咐,久而久之,君延卻把心丟在了她身上,為她不肯歸家。

於偏遠的南鄉縣,他落戶在此,娶她為妻。

那是一場驚動縣城的盛大婚禮,君延一擲千金,給她十裏紅妝。

一個是美貌佳人,溫柔賢惠,美貌遠近聞名;一個是風雅公子,光風霽月,是南鄉縣多少少女夢寐以求的好郎君。

滿城俱傳為佳話。

那一夜洞房花燭,青鈺一身嫁衣坐在床邊,紅唇秀眉,長發柔軟,美目被燭火映得瑩亮,隔著紅蓋頭,任憑紅霞飛滿臉龐。

屋內紅燭高燃,屋外人影晃動,夜風卷著花香,穿袖而過,香風襲人。

君延推門進來,他喝得有些醉,一雙深沉黑眸攜了三分惺忪軟意,青鈺不等他掀開蓋頭,便起身撲進了他的懷中。

君延展臂接了滿懷,聽見姑娘揪著他的衣裳,軟聲輕喚,“夫君,夫君。”

他低笑出聲,一把將她蓋頭掀開,望進她一雙柔軟清澈的眼,羽睫微微顫著,被他這般注視著,她羞赧地低頭,反露出溫柔的螓首蛾眉。

君延從未比此刻更覺得,他的嬌妻是如此之美。

端華昳麗,秀潤無雙,哪怕將全下最華美的東西送她,也難襯她今夜的美。

君延微掠薄唇,淡淡一笑,驀地將她打橫抱起,隻聞姑娘低叫一聲,整個人便被他輕柔地放在了軟褥之上。

青絲散開,金絲紅浪之間,她仰著白皙瑩亮如玉瓷的頸子,望著他笑。

“夫君。”她又喚,尾音微微上翹,撩撥心弦。

“阿鈺急什麼?”

君延一笑,轉身端起雕著陰陽雙喜的白銀酒壺,往那合衾玉盞中注滿,端起,走到她的麵前,將其中一隻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