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姮放下筷子,好笑地搖搖頭,“你的規矩都被誰吃了。”

“被下官自己吃了,大人要是再不想辦法,下官還能把廉恥也給吃了。”

“這話你可得去跟戶部,”殷姮稍微正了色,“我正是為了這件事來的,聽昨夜大風,國子監號房的屋頂被掀了一座,可有這事?”

起正事,蘭沁禾也不嬉笑了,她點了點頭,“殷姐姐消息真快。”接著起身,“這裏不是話的地方,我帶你去我的公署裏談。”

“好。”

……

兩人移步公署,殷姮沒有上座,她坐在蘭沁禾對麵,接著談剛才的事情。

“國子監缺錢少糧也不是一兩日的事情了,你們這裏的情況,內閣清楚,司禮監也清楚。”她端起茶盞,捧在手裏,也不喝,就這麼捧著。

蘭沁禾問:“殷姐姐來這兒,是內閣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殷姮身為吏部侍郎兼內閣大學士,首輔王瑞是她的老師。

“是我自己的意思。”殷姮將手裏的茶盞擱到一邊,認真地看著蘭沁禾,“號房被風吹毀,這一回確實有些過了,我猜測李祭酒是否要你在後日的早朝上,直接稟明皇上?”

蘭沁禾微訝,“殷姐姐所猜不錯。”

“你萬不可去。”

“為何?”蘭沁禾眼眸微動,隨即反應過來,“可是宮裏……”

“正是如此,皇上繼位已滿五年,有意在南直隸修建園林,告慰先祖。”殷姮勸道,“皇上年初時就有這個心思,因為南邊倭寇的事情,一直壓到了現在,如今馬上就要十月了,聖上也忍耐許久了,你這個時候再去要錢,不太合適。”

蘭沁禾皺起了眉,“如果是這樣,恐怕三年之內國子監都得不到撥款。”

“是的,起碼三年,若是想大修,恐怕五年之內都有些勉強。”

“國庫空虛,尚能抄商家或是重賦稅捱過去,國子監缺錢少糧,可沒有辦法啊。”

三年,實在是太久了。先生和學生們的飯斷一都不行,建築老舊,住在裏麵也有很大風險,哪裏等的了三年。

“我這倒有個主意,”殷姮一笑,“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

“還請殷姐姐賜教。”

殷姮道,“曆朝商賈皆想入仕,你們可以單獨設置一堂,單給那些商賈之子學習。”

這是想讓商賈出大錢來買國子監的座位。

蘭沁禾想了想,“這倒是個好主意,可是殷姐姐你也知道國子監都是些什麼人,上到祭酒下到博士監生恐怕都不會同意,再加上還有那麼多禦史,我怕這事不可行。”

“這事不難。”殷姮朝後一靠,風輕雲淡地淺笑道,“你是郡主,家財萬貫錦衣玉食,哪裏明白那些博士的苦。”

她這時候才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清了清茶,送到嘴邊抿一口。

“國子監祭酒出去也是個不官,還能落得一場美名,可你知道為何西朝的祭酒替換極快,每代不過一年便會調走?”

蘭沁禾看著她,殷姮替她答了,“窮啊——”

什麼位置都有“孝敬”可拿,唯獨國子監的官職不行,下麵都是些窮學生,朝廷又不重視,幾乎無甚可貪。

“博士和祭酒那邊好,你私底下拿個百八兩的,就什麼都成了。”殷姮勾唇一笑,“這些人都是窮瘋了的,換做是你,是願意看著家裏高堂子女都沒飯吃,還是願意少兩句話?”

自然是會願意閉上嘴巴拿錢。

“那禦史呢?”蘭沁禾問。

“禦史那邊,我去跟王閣老講明實情,你再同萬閣老商量著,國子監畢竟是為我西朝輸送人才的重要之地,兩位閣老會體諒的。”

首輔和次輔若是不表態,哪有幾個禦史敢話。

“之後你再去見見慕公公,他老人家是個通情達理之人,隻要你態度誠懇,他不會同你過不去。”

蘭沁禾垂眸,“但不知這態度如何才是誠懇。”

殷姮微微抬了左手,比了個五。

這不是擾亂朝綱的事情,慕良不會放在心上,這個數字讓他閉起眼睛來,不算難。

“剩下若是真的還有不明事理、打定心思同你過不去的,我會想辦法,你不必擔心。”

幾個禦史的折子罷了,壓下來就是。

蘭沁禾聽完這套環環相扣的法子,半是欽佩地笑著搖了搖頭,“殷姐姐如此幫我,沁禾實在感激不盡。”

她起身,“不過我事先答應好了李祭酒,後日早朝,還是先將實情告於聖上,一切等聖上裁決後再議。為官處事,盡人事聽命而已。”

殷姮被拒絕了也不惱,她臉上笑意不減,一雙狹長的鳳眸裏七分笑三分嘲,仿佛是在看一個不諳世事的稚童一般。

半晌,她悠悠地開口感慨了一句,

“沁禾,你果真還是太書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