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快起來,要去澆地了。”
漆黑的屋子裏,睡夢中,餘承誌隱約聽到有人在喊他,便隨口回應:“知道了,馬上起來”,之後翻個身繼續睡。
然而,美夢被打攪,無論如何,他怎麼也睡不著了。
睡覺的人剛醒來時有些迷糊,餘承誌一直迷糊到穿好衣服,洗漱完畢,扛著鐵鍬,走在鄉間的路上時,才回過神來。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麼?”
是了,我是一名人民教師,在瀝陽縣一中任教,今年三十歲,在縣城貸款買了套房,通過相親,認識一個在派出所當戶籍警的女孩子,談了大半年,昨晚上,兩人看完新上映的夜場電影前任4,然後去酒店開房。
之後,醒來就已經在這裏了。
二〇年,全家都搬進城,家裏的地都被征收了,哪裏還有地種?
走在似曾相識的田野間,臨近瀝河大橋,忽地,餘承誌腦子一個激靈,一下就想起來,這已經不是後世的二〇年,而是〇五年,自己馬上文理分科升高二。
〇六年,濟廣高速開工建設,至江淮段,家裏在瀝河沙洲的六畝半河灘地,被全部征收,一畝地作價兩萬六。
自那之後,家裏在河西再無一分地。
餘承誌家在105國道邊,臨近瀝河,行政上隸屬於瀝陽二十一鎮九鄉中的長崗鎮,瀝陽縣地處淮陽市最西,與任陽下轄的瀝川縣隔河相望,長崗又是瀝陽最西,趟過瀝河,便進入任陽地界,而瀝陽以西就是黃淮平原,車子一加油門,就出了省。
瀝河沙洲的這六畝半的河灘地,是九八年下大雨瀝河發水後,餘爸餘媽扛著鐵鍬,在洪水衝擊過的沙洲灘塗上,一步一個腳印,一鐵鍬一鐵鍬收拾的,栽樹挖田壟修水渠,好不辛苦。
那會兒,家裏的地比較少,剛分家沒多久,一家五口,三個孩子都在上學,每年三提五統的,很吃緊。
這時,餘媽忽然開口,讓餘承誌醒悟過來。
“來的正好,渠裏有水,你在這看著,我去地裏。”餘媽打著手電筒,忽的站住腳步,四下看了看,頓時一臉笑意,囑咐一聲,扛著鐵鍬,沿著蜿蜒曲折的水渠,趕著水走了。
“嗯!”
中國水資源緊缺,尤其是北方農用灌溉水,夜裏人少,沒人打攪,澆地就在這個時候。
盛夏時節,淩晨三點,夜色深沉,伸手不見五指,四下萬俱寂,隻有青蛙和蟋蟀時不時叫一聲。
餘承誌一屁股坐在鐵鍬上,被靜謐和孤獨包圍著,慢慢思考開了。
今年,自己剛過十五歲,再過一個半月,暑假結束,開學就升高二,然後選了理科,進了重點班。明年,這六畝半的地被征收,賣了十七萬,餘爸拿著這錢去包工程,結果虧得一塌糊塗。後年,自己考上江漢的普通一本,四年後畢業,進入社會參加工作,混跡兩年後考研,學碩畢業後,回老家成功考取教師編製,工作一年多,也到談婚論嫁的年紀。
也就這樣了,和大多數人一樣,十幾年寒窗苦讀,學成歸來步入社會,按部就班,平白無奇,沒什麼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