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乎咒兮雷降,雲卷怒兮祚爾邦。神靈趨至兮將除祟,鬼魅飛魄兮膽張皇。妖邪盡兮命啟,禳此長兮生不盡。世開泰兮萬民樂,鍾鼓鳴兮百象新。”
風聲湧動,四下黑暗。隻聽得見那似唱非唱的咒語回蕩在空中。還有……一滴一滴落下的聲音。
祭禱的那人裹著長袍跪伏在高台中央,口中不停念叨著變調刺耳的唱詞。四角的旗子在風中顫動著,山穴外的風似有靈般呼嘯而至,像是不斷諭示著什麼,所有的目光卻全聚焦在那高台上供奉的法器。
——然而至始至終卻沒有任何反應,更顯得怪異空靈。孩在一位年輕婦人的懷裏焦躁不安,幾欲啼哭,婦人則將褥子掀過孩的頭頂,將孩抱得更緊。那種懷抱中的溫暖讓孩依賴十分,慢慢安靜下來,閉著眼嚼著指頭,好生享受。卻不曾想那是他今生再無法享有的。
許久唱聲停了,高台上那人站起身,隻是沉默,不做任何舉動。孩被婦人轉交給另一個人,依舊冷漠。他掀起褥子看了孩一眼,又放下去。
孩很安靜,沒有察覺到什麼異常。婦人的眼淚隻是無聲地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而不忍心打濕孩溫暖的被褥。在中央那人轉身之時,抱著孩的人隻是微微點頭,卻偷偷地從袖口裏取出一把匕首,閃過一道白光,不由分便向孩刺去。……
眼前大亮。
衛平睜開眼,眼角竟有幾滴淚,自己不知怎麼又在胡思亂想了。這夢也是奇怪,不是很清晰,也沒有因果,僅僅是一個片段,不知從何起,像是真實發生過的很重要的事情,又像從未出現和自己毫無關係。這些,他都昏昏沉沉的,像是變了一個人。
抬眼望去,周遭一個人也沒有,空寂得可憐。衛平閉眼深吸一口氣,從衣架上隨手拿起一件衣服披上。在銅鏡前看了一眼自己,卻是一臉狼狽無賴的相,竟也連自嘲的氣力也沒有。
想到曾經的自己,還有自己的大哥衛成,那兩個風流倜儻,名滿邊城的人物,人人稱頌的將軍府家的少年公子,既有翩翩公子的儒雅,又不乏武將世家的果敢。因為衛成字祥,衛平字曜,所以人們稱衛成是祥日,衛平是曜月,合起來便是烏州城的“日月雙璧”。而如今,自己縱然俊秀而憔悴不堪的樣子哪裏還值得一提?曾經的烏州的“日月雙璧”,如今也隻剩衛成這顆太陽還在閃耀了。
衛平整了整衣冠,從昨晚打的水的桶裏舀起一瓢便開始洗漱。
衛平是烏州城衛家的三公子,父親衛康是世代鎮守邊疆的大統領[按該帝國的稱呼叫做“沃該尚”,以後用括號表示同],在烏州城聲望極高。像他這樣背景的人,理應是前呼後擁的,可如今偌大的宅院卻連個人都沒有,——他把所有下人都趕走了。那不過是前幾的事。要是誰敢在他麵前提這件事,他一定會怒發衝冠,跟別人打起來。然而他自己卻忍不住去想這件事,弄得眼眶血紅。
這件事要從三個月前起。
衛平由是貴族公子,雖然平日裏放蕩不羈,但偏偏文武出眾,與衛成合稱“日月雙璧”,繼而便誤打誤撞有了一段情緣。那位情緣的主兒是烏州貴族戚家的姐,乳名喚作薈兒。
三月前,兩人在外麵私會,約得在那月下巷尾的故地。衛平早早帶了一盒宴席上的糯米糕在地方候著。盒子裏還有一層暗格,裏麵裝著一根銀簪子,是衛平托人精心打造的,他從沒有母親,更不知母親是什麼人,也沒給她兒媳婦留什麼世代相傳的物件,於是衛平權且將那銀簪當作定情信物。
過了半把時辰,夜深人靜也不見人,戚薈兒縱是要避人耳目偷偷溜出來,衛平也等得急了。過了一陣,黑暗中窸窣聽得一陣腳步,衛平驚喜往黑暗中喚道:“薈兒?”來人這才從黑暗中走出,在月下掀了披風,嬌聲道歉,“衛平哥哥。薈兒來晚了。”
“沒關係。隻是害我等了好久,這個糕點你拿回去,可得仔仔細細地吃完。”衛平依舊語氣爽朗,卻字字帶著笑意。戚薈兒沒有言語,隻是一把抱住衛平,衛平雖是有些驚詫,卻也將戚薈兒抱緊。
兩人一時情深不已,戚薈兒道,“衛平哥哥,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們,我們定親吧?”
“定親?定親嗎?”雖是早晚的事,衛平私下也想過很久,可今被戚薈兒突然提出來,衛平仍有難色。“好,可我父親遠在邊疆,怕是會耽誤……而且,我不知道我的家人……”
“別了。我父親雖然急著將我嫁人,卻也是難能同意。……”戚薈兒咬著唇,也是心有不甘。
本是門當戶對的好事,何由得為難?兩人的感情亦是坎坷。這還得怪兩家前事的恩怨。